刚推门,就瞧见端着汤碗给石羽涅喂药的君撷。这位仙君,苏夜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但他并没什么变化,还是一袭墨色长衫,神情温润。他看着苏夜,怔忡一瞬,便认出人来,却并未感到紧张或是惊恐之类的。“你来了?”“……他怎么了?”石羽涅躺在床上,呼吸平稳,脸色却红润,如同睡着了一般,只是昏迷不醒,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创伤。但是,这种昏迷像是强制被迫睡着,并非不能唤醒。至少苏夜和白若一都是有能力让他醒来的,白若一却没这么做……君撷对苏夜的突然到访,以及石羽涅的情况,并没表示惊讶,只淡淡道:“他睡着比醒来安全得多。”确实。怕是看见或者听见了不该知道的秘密,索性没丢了性命。“仙君的折扇,物归原主。”他递过去,君撷就坦然接着,兀自展开扇面,轻摇起来。“我有私心,你在那里都住了一年了,这一年外面并不太平,特别是涿光。想来仙尊应当什么都没告诉你,这一年他着实吃力,那些仙门的人可不好应付。”“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因由你起,当由你灭。”苏夜默不作声,眼前是沉睡的石羽涅,一墙之隔的院外又响起振聋发聩的警铃声。这是第四道警铃声了……他被白若一藏了一年,白若一也努力了一年,可是什么都没有改变。白若一做再多好事,他们都只会觉得是应该的,神祇若不救世,那还是神祇吗?他们早就习惯了。但苏夜不一样,他是恶魔,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认真想过,是不是一个双手染血被世人唾骂的恶魔突然幡悟,远比被救赎效果好。君撷推开朝北的窗,目光远眺,摇扇道:“你不在的这一年,禁制不断破裂,白若一去修补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妖魔涌入人间的速度,他很忙,也很累,就算你不在意他,也得在乎一下你这世上仅存的亲人吧?”不等苏夜反应,他接着道:“八大仙门、九州百城的人堵上了整个涿光,涿光所有人都出不去,包括白若一,可怜那阳明山的禁制早就撑不住了。”“仙君。”苏夜忽然笑了,他扯掉隐匿的伪装,恢复原本样貌,目光深沉起来,“仙君要诱我去做什么?仙君还是不要再将我当小孩子看待比较好。”“自然不是。”君撷回首,温润的脸颊上浮出淡然的笑容,看起来还是那般温和,像极了当初将苏夜从讯魂针下救出的模样,又像曾将苏夜收留在洄溯涧悉心照顾,侃侃而谈的模样。“你不在乎苏知言,但你终究还是要在乎一下钟毓秀的吧?还有……钟续的坟墓迁去了阳明山……阳明山的禁制破地很严重,大约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苏夜脸上没什么情绪,他巍然不动,就这么冷静地盯着君撷。他摸不清这个人在涿光的目的,甚至在这么紧急的时刻,都不用去如是殿的吗?但想来左右不过图谋的是他。如果只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苏夜反倒不怕了,虽千万人,左右不过是想要魔君的命!这个局,他入了。·如是殿装不下那么多人,后赶来的涿光弟子铺在殿外广场,烈日下同八大仙门赶来的弟子挤在一块,原本就互相瞧不起,这一下更是针尖对麦芒,吵得不可开交,幸在有自己长辈叮嘱,并未动手。石决明匆匆结束闭关,捏着眉心,支颐危坐在山主尊座上,偶有抬眼瞧着乌泱泱一殿的人,觉得空气都浑浊了不少,让人呼吸都有些困难。殿中央躺着一具上好楠木的棺椁,偶有腐臭溢出,那是死了一年多都还未落葬的云老祖,周遭都是披麻戴孝的孝徒贤孙。黄白纸钱落了满地,一路从山下铺上如是殿。他刚紧急召来白若一,白若一一入殿,诡秘的寂静被打破,那些人嚷嚷着让白若一交出魔头,给无辜枉死的云老祖一个交代。“人都死了一年多了,才想起来索要交代?”也有仙门是抱着看戏心态来的,不失偏颇地插嘴道。“这话就不合适了,冤有头债有主,死了多久也都是枉死的,债嘛,自然是要讨的。”有人促狭道。有汉子挤眉弄眼,瓮声瓮气道:“这云老祖都活了两百多年了,那么长的寿数也算是从天道手指缝里偷来的,活这么久才死也不算亏,况且,他不是闭死关吗?除非飞升或者身死……这死关都能出,想来也不必在乎生死这种小事。”“这话不错。”一直气定神闲,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的白若一抿了口茶,淡然道:“云老祖当年立下死誓,除非飞升或者身死,否则永不出死关,他既违誓,自然是要遭到天罚的,就算当日在悯苍不死,也绝活不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