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帝垂眸看着殿中跪着的两人,心里闪过百转千回,头疼地捏捏额角,疲惫道:“都起来吧。”宴绥没有行动,维持着原有的姿势。但嘉回却是面上一喜,匆忙站起,快步行至龙案边,跪坐在梁文帝身侧,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阿耶,您……”梁文帝抬手理顺嘉回的刘海,对上她满怀期待的眼神,打趣道:“不是央求着要赐婚吗?怎么说来说去还互相揽上罪了。”嘉回羞愧的恨不得钻进地缝中,待反应过来后忽地又睁大双眼,惊喜道:“这么说……您是同意赐婚了?”“朕何时说过不同意了。”梁文帝被她逼地说出了实话。嘉回搓搓脸,羞赧道:“可您从未提过这事,我还以为您……”她悄悄瞥了一眼宴绥,小声说:“不太喜欢他。”“呃,不对,现在应该叫驸马了。”嘉回趁机赶紧改口。梁文帝鼻子都要气歪了,怒瞪了一眼嘉回,恨铁不成钢道:“这才多早,胳膊肘就往外拐!”嘉回甜甜一笑,歪头斜靠在梁文帝的膝上,“阿耶难道不想看到我早日成婚,斩获幸福吗。”“哼,倒是油嘴滑舌。”梁文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扭头看向宴绥,蹙起眉头,严肃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宴绥等这一刻已有许久,埋藏在心底的话语来不及反应便脱口而出:“臣知道无论怎么解释,都无法掩盖圣上心中臣觊觎公主的事实,但事到如今,臣依然大言不惭,还想要为自己争取一番,”他直视着高位那人的眼睛,用镇定且毫不怯弱的声音,继续道:“我自知身份低微,既无万贯家财,又无潘安之貌,才干不至于学富五车,武力也未达到出神入化。但一切承蒙公主不嫌,让我多年追随其后,这份收容之恩,恕我直言,何尝不令人为之动容,我心如公主之心,却又早于公主,先为动心。”“我于公主,是患难路上的那一份悸动;而公主于我,是从始至终唯一的选择。”“以前我只能做个侍卫,站在她身后;如今我想换个身份,堂堂正正站在她身侧。我虽不能预估未来,但也想尽自己所能,护她一生安稳无虞。”话音刚落,梁文帝一掌拍在龙案上,朗声大笑过后,连连道了几个“好”。他转头看向同样抑制不住嘴角笑意的嘉回,问道:“都听见了?”嘉回佯装无意的点点头,可眼里的欢喜早就暴露个彻底,她慢慢道:“嗯。”空中涌动着暧昧的气息,嘉回和宴绥偷偷打量着对方。梁文帝也不便再在婚事上给二人使绊子,低垂着眼睑,推开面前的宣纸,轻咳一声。接着徐贵躬身走了进来,右手拿着一柄佛尘,左手举着一道圣旨。他走到殿中央展开宣读,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盖闻探花郎宴绥声名显赫,文试佳慧,武堪妙绝,名惟敦厚,家境恩亲,有孝俭之廉,朕今甚悦之,特赐享国公世子之爵,入驻翰林,拜正七品编修,令同命其尔为驸马都尉,婚与帝五女,共度身后百年。今尔当为夫道,毋妒,毋怨,毋怠,毋嫌,正肃家风,亲近女君,牢记使言,闻之永专。夫妇之道,事及伦理,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帝女下嫁,礼节为重,必择良辰吉时,此乃朕心悦盼兮。望尔谨遵教诲,恪守朕言,唯独念妻,以称爱意。”“臣领旨!”宴绥右手叠于左手,缓缓扶地,以头触手,恭恭敬敬行了拜礼。徐贵两手一合,小步往前,把圣旨交到宴绥手中,笑着道:“恭喜驸马爷了。”宴绥举至头顶的双手才刚放下,见此,也报之一笑,点头道:“多谢公公。”嘉回看着二人的互动,鼻头一酸,也想同宴绥一起磕头谢恩。但梁文帝及时拉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与宴绥道:“朕要说的已经全部告知于你,可临到最后,还是不免想啰嗦两句。世人皆知,心动容易,相守太难,若有朝一日你移情她人,不可苛待正室,务必把她好好地送回到朕身边来,如她有半分不好,你们宴家从此都别想安宁。”宴绥心头泛起浓浓酸涩,喉结一滚,道出那句早就默念了无数遍的话语,说:“臣对待公主,始终如一。”梁文帝闭上眼,拍拍嘉回的手,喃喃道:“好,好,都下去吧……”──初夏的某日,天气不温不燥,嘉回念叨着要去善兴寺逛逛,而还没有正式上值的宴绥理所当然地陪同她一起。嘉回出门低调,只带了侍女两人,乘坐马车,慢慢出了宫。离她上次入寺至今已快两年,那时年少气盛,胆大异常,做出那等违礼制的冲动之举,现在想来还是有些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