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茗祈的瓷瓶中焚毁了数十万的傀儡,每个傀儡都是临予的模样。终于在化鹤与她刀剑相向之时,她明白了什么叫做“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不再同先前两位一样,出了事就将化鹤关禁闭。水茗祈想了个新的法子,她将瓷瓶中的甘露尽数倾倒,化作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
神山间被暴雨冲出一座大坑,又被雨水填满,成了座湖泊。湖泊仿佛一面镜子,之下有座幻相化作的领域,所有想念的、执着的、刻骨的岁月都装进蜃镜内。
水茗祈道:“你不是放不下吗?多看看吧,看到你厌倦为止。”
于是最让罪神长记性的惩罚从那一刻开始。
往事斑驳,如同院墙上剥落而下的尘泥。这点碎屑落到晏安的肩头,却压得他喘不过气。
晏安睁眼,发现自己的额头有血流下。火云雀不知什么时候踩上了他的脑袋,俯身狠狠啄烂他的额心,这才将他唤醒。
云雀是他就在宫中的眼睛,若非有大凶之事发生,它是绝不可能离开靖京的。
晏安有些受惊,需要极力克制才没有推开化鹤。
他说:“老师,醒醒。”
化鹤失了力气,将脑袋埋在晏安的肩头,闷声道:“我痛得动不了……你不要管我了。”
晏安心里沉沉:“此时此刻,你就不要闹脾气了好吗?我不会不管你,但靖京中——”
话没说完,化鹤却拉住了他。
化鹤愤恨地抬起头,他双目赤红,将晏安的手用力摁进自己的胸口,那里血气浓郁,湿漉漉的。
“你说得好容易,却诅咒了我六千年……”化鹤盯着他,目光阴郁,一字一句道:“你怎么不杀了我!”
第94章幽怨
“你看我!这个可怜虫……”化鹤愤红了眼,大笑道,“好可笑的神!心都伤透了,胸腔都空了!竟流不出一滴眼泪。你你不是来杀我的吗?”
晏安快被化鹤的神情击碎了。他注视着化鹤,忽然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压着情绪道:“你真的觉得我会杀你吗?”
化鹤不看他。
“我只是有点生气,气竟然连你也一声不吭就将我丢下。”晏安顿了下,“父母如此,兄弟如此你怎么可以也这样?”
正说着,飞了老远的云雀忽然又拍着翅膀折回来。它落到晏安的头顶,叽叽喳喳地蹦跳,仿佛晏安的懈怠令它怒火滔天。
化鹤抬起头,目光沉郁:“吵什么吵?把它扔了,我重新为你折一只。”
说着已经抬手,晏安赶紧摁住化鹤的动作:“你打它干吗?我走的时候宫中已出现些前兆,在这耽搁的这些时候,不知山下已过了几时,它平日里学你吃吃睡睡,很少沉不住气。恐怕宫中异变已生!”晏安垂眸,轻声问,“宫中肯定派人来寻我了,我来之后,你在山下设了结界对不对?”
化鹤抵回晏安的肩,蔫了吧唧地“嗯”了声:“怎么办?”
“打开结界,我得回去。”晏安一手轻拍化鹤的背,一手安抚头顶的云雀,心里暗自叫苦:怎么两只鸟都难哄?
“不是说这个。”化鹤有些幽怨地抬起头,“皇帝将逆反的缘由推到我身上怎么说呢?他应当是明白我不把尘蚁的小算计放在眼里,又或者是背后有什么妖魔鬼怪撑腰,因此不怕得罪我,总之他猜准了,我的确懒得插手尘世争斗之事。”
化鹤抹了眼角,恢复些活力,柔声道:“你是太子,我是神祇,天下人之于你我皆是苍生。可独独不同的是,你是凡尘身,就要管凡尘事,还要受凡尘事牵连,参与凡尘因果。一言蔽之,你现在回去,铁定完蛋!说不准整个国家都在通缉你我!”
云雀闭着眼狂扇翅膀,刚要起飞又被拽下来。晏安直视他,说:“不。”
“倘若你被万人唾弃,我被人人喊打,那我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如此……”晏安说,“同流合污吧老师。”
“……”
化鹤怔忡在原地,片刻后,他才低笑一声,心情终于舒坦了:“我罚戒未完,真身又受损,此时下山容易暴露命门,况且蜃镜强行禁锢着我的魂魄,没办法脱身。不过你不要怕,我会和来时一样,分出灵识附身在它……呃,”化鹤瞥了眼正在吃晏安头发的火云雀,真诚地说,“我重新为你折只猫吧,我说真的,猫多可爱。”
晏安制止道:“好了,你不要闹了。可爱不是重点不是,你别难过,我的意思是,是你就好不是,也别笑?”
晏安语无伦次地将自己说红了,又扶额道:“我不说了,你懂我意思就好。”
化鹤听得身心舒畅,胸口也没那么疼了,他笑起来,风流得很:“记得你说的话,忘掉的人要受一千年折磨。走吧,结界开了,我能感知到,山下那群凶神恶煞之众已经到了,千万小心。”
话音刚落,化鹤的散灵就附进了云雀身体。晏安借用了化鹤的羽扇,扇掉了途中的浓雾。
一路上云雀都叽叽喳喳,化鹤说个不停,热情似火,倒显得晏安很沉闷似的。
晏安听着那些重复的盘问,道:“你能不能留些力气?”
“你太冷淡了!”化鹤也是忍了一路似的,咕哝道,“分明瞧见了那么多就算一时想不起来,也不能半点不关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