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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第14页)

祝衫清早就习惯了这种处境,于是又问:“小妹啊……你要是没看清,将爹杀了怎么办?”

小妹扔了脑袋,说:“他想着阿姐,我就砍了他的头,他摸了阿姐,我就砍了他的手,礼尚往来,阿姐教得对不对?”

祝衫清将血人抱进怀里,窘迫道:“不对不对,我教错了,那不叫‘礼尚往来’……哎,算了,你别杀人了,去读书吧!”

读了书,回来也教教阿姐!

小妹却说:“我才不是爱杀人,我只是要保护阿姐。你说过,我们是同类对不对?”

不对不对都不对。

祝衫清觉得她好难缠,将小妹推出了屋子。

如今小妹还躲在床底,爹娘的半截身子被卸下来,也只够搭起一个小棚,够小妹一人容身。可是没关系,小妹太小了,不知道自己脑袋上顶着的是什么皮,只知道阿姐为她造了个避风港,大火烧不进来。

祝衫清想:小妹从小和我心相通,我若多念几遍爹娘,她便还以为爹娘活着,我不在的时候就能有个支撑的念想。

沿途都是烈火烧干人血后留下的灰痕,那些成块的、成堆的黑炭状物难以辨清。祝衫清想着想着,站定在一座黑泥巴屋子跟前。

村里近乎所有房子都只剩几匹断墙,房梁凹陷在地里,塌得不成样子,只有母亲砌的泥巴墙在妖魔的扫荡下屹立不倒。

祝衫清心想:真是吉星高照。

真是………

她站在门前,忽然怔怔地落下泪来。祝衫清抬手,并未触碰到身上的伤口,那裹满全身的布带却在这一瞬被血浸满。

“嘀嗒。”

本该在屋内躲着等她回来的小妹,不知为什么倒挂在门前的房梁上。

地上有只瓷碗,里面盈满的血已经渗透了一大片土地。可是“嘀嗒”,那血还不断地从小妹倒悬的头颅中心滴下。

祝衫清什么也没说,她将小妹脚踝上的绳子割断,再把小妹抱进怀里。小妹的头不再流血,脖子处又渗出血来。

好轻。

祝衫清不明白,一个人的血为什么能滴那么慢,那漫长的一瞬间让她受尽凌迟。祝衫清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身体被掏干净了,会像一张纸一样薄,一样轻。

为什么这和她在洞里对那三个人做的手法一样?

祝衫清叹说:“小妹啊……”

小妹似乎为了回应,一瞬间在她的手臂上仰断了脖。怪不得流这么多血呢,原来是头被人割断了,又被几根黑线缝合起来。

脖颈的断口处变成了一张一张的嘴巴,小妹这副空壳里的血就从这张嘴巴流出来。这时,缝合在小妹断脖处的黑线倏然扭动起来,几息之间,便扎进祝衫清的皮肤,沿着她的脉管向上蠕动。

祝衫清明白过来,这是那只屠村的妖魔在找她,或者是这村里的任何一个活人。祝衫清冷面冷血,只流了两滴泪,她朝着唯一矗立的房子里烧了把火,再将小妹扔进了火中。

祝衫清取走了小妹刀上的小穗,提剑下了山。

可她孑然一身,又能去哪里呢?祝衫清带着一身血气闯进一家酒肆,这酒肆很简陋,一面酒幡,两张瘸腿桌子,老板像是个走投无路的穷光蛋。兴许正是因为走投无路,老板看见大半夜桌边坐了个浑身是血的人,非但没有害怕,还拿出了最好的酒。

祝衫清说:“这是什么酒?”

老板道:“驱魔酒。”

祝衫清喝了一口,有些涩:“哪里有魔?”

老板说:“身子没魔,心里有魔。姑娘,我看过那么多悲喜人,我敢打赌!你正困在‘一念间’!”

祝衫清说:“哦?一念间是何地。”

老板道:“哎!你今夜若杀了我,便是一念向魔。可你今夜只是来喝酒,就是一念成神!哈哈哈哈哈!”

祝衫清头疼地想:这蠢老头究竟在说什么?我要杀他,他怎么还高兴得起来?怕真是穷疯了!

祝衫清顾着喝酒,随意附和:“若我成了神,下一步该做什么?”

“下一步?”老板思忖片刻,一拍桌,说,“你能踏出一念间,想必意志坚韧,你既然染了血光,便去做将军吧!杀敌救友,就能冲掉你身上的不祥!心想事成哦——”

杀敌就不流血吗?这是什么杀法?祝衫清明白过来,这老头不是卖酒的,是来给她洗脑的。

但她说:“谢谢。你是个好人。”

祝衫清喝了酒,没有钱,走时佘了一笔账,答应老板来日她若大富大贵,就朝这破摊儿狠狠投资一笔,也让他一把年纪踏一下“一念间”,别再魔言魔语蛊惑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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