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病睢冷脸:“有什么好笑的?”
谢临风说:“你方才的样子好凶,想咬人吗?”
晏病睢闻言,忽然先一步挡在谢临风身前,盯着他的眼睛说:“是吗?我瞧瞧。”
他透过谢临风的眼睛瞧自己,表情自然,仿佛仅是单纯来照个镜子而已。谢临风被他仰面一瞧,霎时沉寂下来,连笑都没了。
谢临风抬手盖在晏病睢头顶,又抛出点笑:“看我须得踮脚吗?也不怕凑太近,看瞎眼了。”
“这么毒?”晏病睢被他一摁,不经心似的转身,“若是我瞎了,你这双眼也不要好了。”
他眼神从来都是轻飘飘的,瞧起来薄凉又疏离,这会儿被谢临风捕捉到心里,咂摸出些差别来,竟……竟像是目光中有钩子似的,挠了他一下!
谢临风摸向胸口,又道:“你记我好多仇,就这么讨厌我?”
晏病睢道:“不多吧。”
谢临风说:“那后半句呢?”
“没听清。”
正说着,二人随夏清风来到一处码头,这里熙熙攘攘的,都是走水路运货的盐商和布商。码头的空地上有一家临时支起的茶摊,几张桌子围满了镖客模样打扮的人,个个腰间挂一把凶悍弯刀。
一群人见了夏清风,皆起身来陪笑。其中一人点头哈腰道:“大人今日又来了,是要运货还是挑人?”
夏清风二话不说掷了几袋沉甸甸的荷包,那声音砸在桌上很脆,听得人喜上眉梢。
夏清风道:“挑人,还有吗?”
“当然有!”众人拥过夏清风坐下,殷勤地为他倒上茶,“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咱们这儿都有!大人您就是要我们亲自上,大伙儿也不会多说什么,都听候差遣呢!大家说是不是啊!”
众人异口同声地附和“是、是”,夏清风吹开茶沫,又说:“我倒是想雇各位兄弟,可大伙儿都是镖客,哪缺我这里一份报酬呢,更何况兄弟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武艺高强,太扎眼了也不好。”
众人被拍了马屁,更加喜滋滋,心领神会道:“那就是要贱户了。大人果真菩萨心肠!时常自掏腰包来接济我们这里的人,在下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这人以茶代酒,有模有样地对着夏清风灌了一杯。
“夏清风从贱户入手,哪里是什么接济?分明是因为贱户卑微,用了或是死了也无人问津,闹不出什么水花。”谢临风摩挲着杯沿,讥笑道,“夏清风常常为这里的贱户找活儿干,平白送报酬,这些镖客明明是见钱眼开样,却非但不计较,还十分乐意为此鞍前马后。”
“自然是因为他们能拿到更多。”晏病睢盯着桌面,“夏清风同他们做过很多次交易,想来送出的利益不小。可豺狼怎么喂得饱?但凡哪次的吃食没送到位,就会被反咬扑食。他不怕吗?”
“他养疫鬼,杀下人,这才哪到哪儿?”谢临风看他模样专注,不免好奇,“你盯我许久了,到底在看什么?”
晏病睢道:“监督着你,别将茶水打翻了。”
魇境中的人除了听不见外来客的声音外,其余动静皆能被察觉。
谢临风指腹沾了茶水,目光一垂:“你管我好严……”
他话说一半,突然愣住。谢临风翻过手背,瞧见长指末尾处无端端多了几道红痕,那红痕断断续续的,看起来很杂乱。
谢临风说:“你在瞧这个吗?”
晏病睢道:“是。”
谢临风又拿近些,在眼前端详:“像是蹭上去的,你很在意这个吗?”
晏病睢道:“不在意,你洗掉吧。”
“那看来不是蹭上去的,而是枚印记了。”谢临风摩挲了两下,红痕处的皮肉隐隐刺痛,“这是什么咒语。”
晏病睢的目光分明移不了半分,却说:“没见过。”
谢临风倏地藏起手,不让他瞧:“你画的?”
晏病睢的视线没了着落,一时陷入慌乱。他眼神躲了几下,才冷冷看回谢临风,道:“不是。”
谢临风散漫地“哦——”了声,不高兴地说:“我问什么你都否认掉,就非要闷在心里,叫我不如意?”
晏病睢目光坦率:“我回答‘是’,你就如意了吗?”
正说着,晏病睢余光一晃,道:“夏清风带人走了。”
他刚要起身,却被谢临风拉了回来,一时撞了桌凳,惊得菩萨僵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走了,你很着急吗?”谢临风拉着人,“你总是在意得没道理。我问你,适才夏清风说明日启程,你为何没听见。”
晏病睢似乎有些紧张,他站了会儿,发现这桌凳磕碰声其实消融进了对面的酒桌谈笑中,并未招来注意,他这才坐下,又说:“兴许是太小声,我听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