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沛之愁得要死,一怕王常与不是真疯,二怕王常与太疯。
他得让他死,死前最好还能配合他一下,证明他是一个好徒弟,好掌门。还得义正严词一番,揭穿姜梨邪派魔头的真面目。
难办啊,王常与愁得食不下咽,觉都睡得不甚安稳,这夜三更好不容易糊涂睡去,又忽然惊醒。
床边坐着一个老头,正在无声无息地看着他。
王沛之浑身一个抖嗦,迅速撑手后撤,缓了足有五个呼吸,才凭借对方蓬乱如乞的头发,以及破布一样的衣裳,判定出对方是他师父王常与。
羽西剑没有这么不修边幅的人,三大派,嚣奇门,连聊羽宅的光杆掌门拂尘老道在姜梨身边呆久了都知道梳梳头。
“我知道她是姜梨。”王常与没开头没结尾的对王沛之说。
王沛之傻着眼跟他对视,不动声色地跟老头儿再次拉开距离。
“啊。”他应了王常与一声。
他知道她是姜梨,然后呢?他跟她玩挺好,昨天上午还给她炖了一只鸡。后厨只要开灶老东西就去里面溜跶,饭菜上桌还有银针试毒,他防着他们动姜梨,斩钉截铁的断定她是王环衣,现在又说认识了?
“什么时候认识的。”王沛之问他。
“一开始就知道,她跟环儿长得不像,我也并未糊涂。”
“那您还给她炖鸡?”王沛之对王常与的所作所为完全无法理解,他不糊涂,知道姜梨是羽西剑的仇敌还帮她说话,“而且您还吐我,我一说话就,噗!”
王常与又啐了王沛之一口,“你懂个屁!你那脑子是后长的?我不装作跟她打成一团怎么让她放松警惕,你们怎么杀她?”
王沛之拿袖子抹脸,王常与问,“彭轻涤和翟四斤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什么彭轻涤”王沛之打了个寒颤。
“你让他们来杀我。”
王沛之都快坐不住了,心说你确实是不疯,看得比算命的都准。可他怎么可能让王常与知道他有这种打算,被子一掀跪在床上就开始磕头,“您这说得是哪家话呀,徒弟怎么会让他们杀您呢。”
“我知道你不会,所以我才说叫你让他们来杀我。他们现下就在城内吧?”
王沛之反覆回味了一遍这句话,“您要我,找他们来杀您?”
“没错。”王常与神色严肃地点头,王沛之在他脸上看不出疯态,仍然觉得他是个大傻子。不过大傻子接下来的话很有条理,几乎与那日在三大派面前说话的话一样清晰。
王常与说,“天下令要动羽西,是因为我们与九派相连,羽西一旦被灭,九派一定会对姜梨恨之入骨。你不忍剑宗被败,所以请了三大派的人相助,不想姜梨没对剑宗动手,反而阴差阳错的稳定了时局,”
王沛之说,“当时没打成不是因为你在里面当搅屎,您拦下来的吗?”
“你以为我不拦,三大派的人就一定会全力出手?你安排的太拙劣!是个人都能看出破绽。刘世尘他们不是糊涂人,姜梨援救三十六派,你以为这一路下来是在做白工?二十四小盟本就对天下令积怨颇深,你再唱这么一假戏,非但不能挽回天下令的名声,还会越描越黑。”
“您说这事儿怎么才能成?”王沛之急道。
“她的做法不在情理之中,我们要解剑宗之危,就必须在情理之外。”
“何为情理之外?”王沛之虚心求教。
“杀我。”王常与说,“我是剑宗师祖,我死了,跟剑宗被灭有着同等份量。你提前让彭轻涤和翟四斤埋伏进羽西,届时我会请姜梨单独进来谈话,你让彭翟二人进来偷袭,这一步很关键,一定要让他们用剑招,绝对不能用本门功法。
你在看到彭翟二人离开后再带人闯进。我假意在弥留之际认清所有,指认姜梨为凶手,如此一来,既解了剑宗之危,又坐实了嚣奇门的罪名。陆祁阳不会再为难剑宗,姜梨放到外面的谣言也会不攻自破。”
王沛之险些要赞一句妙了!
彭翟二人懂九影剑法招式,到时便让他们用雾宗剑法杀人,王常与身上留下确凿剑伤,便如当年“死在九影空手刃下”的王环衣,谁会疑心杀人者另有其人?何况王常与一息尚存,只要他咬定是姜梨,姜梨纵有百张嘴去解释,又能说得清什么?
“可姜梨这些天对您的态度也算客气,并无仇视之态,也没有杀您之意,突然对您出手岂不让人意外?”
王常与抱着胳膊冷冷一乜,“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哭着阻拦,说无论如何都不能牺牲为师吗?”
老头儿不疯,脑子清楚得很,王沛之被他中途叫起又灌进一脑子阴谋,哪里还记得做戏。此刻经由提醒,立即痛哭流涕,“徒弟不孝,非但没能振兴剑宗还连累您老人家为我受累,若是可以,徒弟恨不得代您去死。”
“其实你死也不是不行。”王沛之没想到王常与接了这一句,他说你要舍不得为师,就把这计划改一改,“由为师去通知彭翟二人,让他们在你身上留下几剑,你在弥留之际咬死姜梨,死后葬入剑冢,得后世敬仰跪拜,身后有名,也不算对剑宗没贡献了。”
王沛之哭都哭不出来了,他张嘴着嘴,干咽了几次口水,这话让他怎么接。客人已经被送到门口了,你客气一句:要不留下来吃口饭?
他说:好。
你做不做这顿饭?
“不是徒弟不想。而是姜梨,不会单独见我,我若约她,她必定觉得此中有诈,您最近跟她关系不错,也只有您能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