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争执不下,小七据理力争,廖呈本想替小七和嚣奇门继续发声,被夫人柳却词悄悄拉了一把,“夫君今日说得已经够多了,依我之见,还是回里面休息为好。”
“休息什么,你没看见他们。”
“夫君。”柳却词知道他是耿直不阿的性子,可是她也有她的不得已。她压低声气,轻声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城里的兵打得再厉害,总有一方会胜,池子里的鱼若是旱死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我们不过是一些小角色,今日若为姜门主出头,就是站在了天下令的对立面。二十四小盟这次被救下十几个门派,为何只有小七这孩子来了,难道只有夫君看得出来,这是天下令做得一场局吗?”
非是不知,而是不敢呐。
廖呈说,“夫人这是想劝我明哲保身?可这真相就在咱们眼前,姜门主信者不多,若我们还不发声,岂非让她白担了这恶名,那我们与那些糊涂栽赃之人又有何不同。”
廖夫人叹了口气,“夫君说的这些我都懂,若放在未嫁之时,我也曾是嫉恶如仇的江湖儿女。只是现在,咱们有整个寒观谷,我们可以孤注一掷,派中弟子如何自处。今次两方斗法就是最好的例子,现今还只是造势,他日若是陆祁阳恼羞成怒,打定主意要灭我寒观,也不过是抬手一瞬的事啊。”
“难道这天下,便由他一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不成?”
“可这天下,能斗得过天下令,打的赢陆祁阳的又有几人?”
廖呈沉默下来,寒观谷虽比不得那些大派,也是三代苦苦传承的基业,若他是一个无牵无挂的江湖侠士,大可以毫不犹豫的站在对的一方,可他不是,他是一派之主,是一个决定就会牵扯到一派生死的掌门。
他看向他身后的徒子徒孙,他老了,他们还年轻着,他可以不要自己的命,能不要他们的吗?
“廖掌门。”姜梨此刻也在看那些年轻弟子,廖呈神色一僵,略显难堪的应了声“姜门主”。
廖夫人神态紧绷,既不想惹恼天下令,也不想引怒姜梨。她救了他们,她自是记她的恩,可她也有她的顾虑和无可奈何。并且私心里必须承认,她对这位以乖戾著称的嚣奇门主,是相当忌惮的。
“姜门主。”廖夫人主动上前。
“廖夫人,天色已近傍晚,晚辈腹中饥饿,不知能否在贵派用顿便饭,明日再启程离开。”
姜梨率先阻住了廖夫人的话,廖夫人一怔,习武之人耳力极佳,方才她对廖呈所说的话一定全进了姜梨耳中。她知道他们为难,不要他们为她发声,只要一顿便饭,明日便启程离开。
廖夫人面上一晒,心情复杂至极,天下令的行事作风,他们这些小门派感触最深,前有四侍主欺压二十四小盟,后有天下令为造声势砍杀众门派,便是当年雾生山一事,今日看来也是另有隐情。
可惜——
“姜门主别怪老身自扫门前雪,实在是我寒观势单力薄,不得不为今后考虑。”
廖夫人满脸愧色,姜梨眨了眨眼,说廖夫人,“我手下有一逆子唤作其忍,等下若是他进后厨,务必叫人将他撵出去。他做饭极其难吃,不逊于下毒。”
廖夫人笑了,姜梨颔首一礼,自往寒观谷内去了。
你有羞耻心了?
廖夫人觉得对不住姜梨,不知姜梨此刻非常愉悦。十年刀光,除了磐叔、小七,和拂尘老道,从未有正派维护过她。这种感觉没经历过的人是很难懂的,就像一个从小被定义成坏孩子的人,不论身边发生什么坏事,永远都是最先被怀疑喝骂的那一个。这是她首次收获信任,同时也能理解廖氏,各人处境不同,若她身处这样的门派之中,只怕会想得更多。
半个时辰之后,跟老家伙们吵得口干舌燥的小七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桌上摆着一壶凉茶和三四只茶盏,小七连盏都没用,直接抱着凉茶壶一通海灌。
“没见过这些榆木脑袋。”她拿袖子擦着脸上的茶渍说,“你跟他们就事论事,他们就跟你扯一堆陈芝麻烂谷子。一说当年雾渺宗杀了他多少弟子了,二说你嚣奇门割了哪颗名门正派的人头。我说人家开门做生意,吃的不就是这行饭吗?南疆大却灵也是做人头生意的,怎么没见他去跟她论理?跑单帮的刺客刀客也有,怎么没见他们去主持公理,况他们说的那些人,都是九派之外的,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小七说完责怨姜梨,“也怪你这生意做得不受人待见,活活搞臭了自己的名声,若是个卖香瓜当瓦匠的,好歹比现在有些说服力。”
“谁没有正经营生了?”姜梨道,“我在乐安城里又卖棺材又做木雕,之前夜里还有个打更的活儿,干得可好了,当娘的无不爱我,当小孩儿的无不怕我。”
她说得一本正经,小七冷着脸憋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心里都明白,姜梨要真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她是从悍刀尸海里爬出来的人,得先活着,才能考虑怎么去活。
“付公子怎么没跟你在一起?”小七左顾右看,难得没在姜梨身边看到付锦衾。
“他身上有伤,接连颠簸数日,一直都未痊愈,薛闲记正在为他施针。”
“付公子受伤了?”小七面露奇色,“他那样的武功怎么会受伤呢,是跟谁交的手?”
“我。”姜梨说。
小七不信,以为姜梨在开玩笑,姜梨也没解释。她设计伤他,又备下名医为他治伤,她要夺鼎,又迟迟下不去狠手,他一句不肯喝药,她堵在他门口念叨一宿,她在路上跟他吵架,晚饭没吃,他夜里带着吃的来敲门,说别生气了,她一边怄气一边吃光了一个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