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川彻遽然冷静,他从自己即将崩塌的世界里出来,面对现实的眼泪手足无措,木然听见雾岛源司不断地重复——对不起。
及川彻惊讶地看着他哭泣的雾岛源司,他的眼泪像是摔得粉碎的翡翠手镯,他的表情再也不能风轻云淡。
似乎如愿以偿,雾岛源司为了他愧疚到泪流满面,哭着对他说对不起,这曾是他愤恨的不眠之夜里所设想过得。
但实际上,他却一点也不高兴,他呆愣在原地,片刻之后才慌乱地像对待自己的外甥一样胡乱地擦着他脸上的眼泪,却发现自己手上的泥灰被眼泪打湿,将雾岛源司的脸彻底弄花。
及川彻看到脸上的污渍紧张到双手颤抖,害怕这些污渍会更加加重对方的恐慌。
“对不起、对不起别哭了……”及川彻也下意识地道歉,雾岛源司的脸那么好看,那么白皙,像是牛奶面包一样柔软,但自己却把他彻底弄脏了,他急忙用干净的手背抚摸擦拭着他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雾岛源司不再在意自己脸上的污渍,被泪水浸泡的深绿色眼眸,像是被暴雨冲刷过的及川树。
他像一个孩子,像自己的外甥,总能轻而易举地流下令及川彻束手就擒的眼泪。
及川彻不可抑制地将雾岛源司揽进自己的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他说道:“没关系没关系……”
雾岛源司把脸埋在及川彻的肩颈,眼泪还在流,打湿他脖颈,他的鼻子被塞住了,却能够用脸颊感受到他的温度。
他突然觉得,自己比起那些污渍,更害怕及川彻用陌生眼神看他。
责问他的及川彻、失败的及川彻、不再笑的及川彻、用污渍折磨他的及川彻、梦想破碎的及川彻……不再打排球的及川彻。
他害怕这些存在,这些存在会打开他名为失败者们的黑匣子,他轻而易举的获得了一切,却拥有无与伦比的不配获得感和愧疚感,他面对失败者和光彩照人的努力者们会感到深深的自卑,那些东西同样拥有击碎他的力度。
但现在,及川彻拥抱着他。
这个拥抱又重新让他觉得熟悉。
他们相拥着好久,雾岛源司过热的大脑才开始冷却,开始思考,对周围的一切感知才开始回笼。
“好脏……”
他终于开口道,鼻音很重,像是无意识的恍惚呓语。
“我们去洗干净好不好?”及川彻轻柔地在他的耳边说道,像是在哄自己哭泣的外甥。
“……继续打排球好不好?”声音从及川彻的耳后传过来,雾岛源司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见及川彻怔忡着,没有回答。
雾岛源司的声音同样被泪水打湿,黏糊糊的追问道:“继续打排球——好不好?”
他追问着,似乎非要一个答案。
继续打排球好不好?
及川彻仍然没有回答,雾岛源司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凝望着他。
及川彻双眼空洞,他已经厌倦了成为败者,成为胜者的垫脚石,他将无边的欲望和野心寄予在排球之上,但总是一遍遍被排球打得支离破碎。
及川彻望着他浸泡在泪水中的眼睛,像是晨雾中的森林。
“继续打排球吧,我要你一直打排球……
不会再输了——让我做你最强的武器,好吗?”
让我做你最强的武器,守护你——让你的梦想不再破碎,让你努力绝不付诸东流,让你永远快乐,永远不会绝望,让你永远胆大妄为,永远流连在自己的乐园。
“……”
“好。”
打排球很开心这件事,有时候会忘记,但总会想起来。
即使是多年以后,及川彻再度回忆,他也总会惊叹世间竟有如此美好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