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着书页的手很久没动,视线不由地落在他的背影上,这些学生里,有是他的亲戚,有是完全陌生只听了他名气就来的,是个桀骜不驯的高中生,上来就是:“你都毕业这么久了,能教得了我吗?我可是咱县里前十名,听村子里人说你是当年的状元,但你们当年的题可比我们简单多了。”
现在,那个男孩臊眉耷眼地低着头听周轩讲化学,表情透着点心虚,眼里的佩服和听他讲完后被打通任督二脉而显露的佩服那是藏都藏不住。
她渐渐勾起唇角,望着那个眉眼认真,心无旁骛的男人,不得不承认,他有一种如玉的沉静和温柔,似乎不管周遭如何喧嚣、浮躁、吵闹,他都始终专注而真诚,那是一种弥足珍贵的品质。
杨沧的视线停留了许久,大概是他终于察觉到了她的窥探,开始时不时不经意的在她眼前晃,教题的声音变大了许多,像一个花蝴蝶展示着自己。
中考女孩听他说完一道题的第四种做法后,终于忍不住说:“轩叔,你、你教我刚才那种简单快速的思路就行,我不用学太多技巧的,还有最后那个方法,那都得是研究生才会的解题思路吧。”
“噗。”杨沧乐出声来,起身往屋走,路过时拍了拍他肩膀,“悠着点,别给孩子整迷糊了。”
说完,她翘着唇角扬长而去。
周轩表情局促,咳了声,“……难了吗,那,我们继续第一种解法。”
“好好。”
女孩连应,最后一排的铭铭咬着笔头,盯着他叔泛红的耳垂,心酸酸地想,轩叔啥时候能对俺也这么温柔啊,要命,乘法好难,少年宫都没去过,凭啥让俺给李明计算过去要多长时间,啊,俺好想逃,想放假过年。
到了晚饭时间,孩子们都散了,高中生走在最后一个,长得又细又高,比本来就高的周轩还高了半头,像根电线杆子,从他面前走过时呐呐说:“俺明天还来。”
周轩扬眉,耸了下肩,“来,不过我要是你,这点成绩都能考县里前十,是不好意思到处说的。”
高中生:“……”
人灰溜溜走了,杨沧在旁边闷笑,终于忍不住道:“你嘴怎么这么损。”
他无辜地锁门走向她,“真的,那时候要考成这样,我可能会思考是不是该跳河淹死自己。”
她嘴边的笑缓了些,渐变成严肃,胸口压了块石头,“真的?”
对上她复杂的目光,赶快补充道:“开玩笑的,真考不好了熬夜更凶地学就行了……”
他揽着她往房里回,杨沧却僵着笑不出来。
她确信,某些时刻,那或许是他真实存在过的想法,只是幸好,她看到的已经是千锤百炼站在她身前的周轩了。
吃完饭,两人在家里待了一天也不是办法,穿上厚羽绒去村口遛弯。
六点多天已大黑,好在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圆,溶溶月光静谧地洒在田野间,远处干枯树枝攲斜,黑影摇曳在冷风中,整个世界都变得遥远,只有身边的脚步声陪伴着响起又落下。
两人话不多,说村子里的庄稼地,聊今天来的那群孩子,温和默契地闲谈着,往日的剑拔弩张和昨日的粘稠暧昧都翻了篇,絮絮轻语,肩头披着同一片清冷月晖,倒也安闲静谧,只偶尔一个眼神对视,又很快移开。
燥热拂过心头,又很快被压下。
两人在村子里晃悠了一大圈,消食差不多后往家回,身后一道明黄的车灯穿破黑暗,照亮两人的身影,从他们旁边开过,是一辆白色SUV。
周轩走在路外,护着她往里去了些,车走后又松开她的衣袖,继续往前走。
杨沧抿抿唇,没说什么。
那辆开了几米远的车又往回倒,停在了他们身边,副驾驶车窗落下来,扎着头发的女人惊讶地看他:“周轩?真是你,我还以为刚看错了。”
周轩也愣了下,“文医生?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来人正是文叶飞,他的老乡,往里面看了眼,昏暗中开车的男人向他点了下头,应该便是文叶飞的丈夫。
上年除夕出意外后,他便没再去过她的心理诊疗室,两人也许久未见。
文叶飞也往他身旁看了眼,借着车灯的光,很深的一眼落在了杨沧的脸上,她自然也察觉到她的异样,挑眉似笑非笑地朝她看,女人朝她点了下头,她也颔首,算是打了声招呼。
不过,这个小插曲杨沧没太放在心上。
文叶飞解释说:“这不马上要过年了,我俩工作都忙,尤其是过年那阵根本回不来,就趁这几天休假回来看t?看,到时候就不赶回来了。”
“嗯,这也是个办法。”周轩自然明白她们做医生的不容易,天气冷,双方也没多说,打声招呼就结束了。
第二天两人去村里的小超市买淀粉,杨沧突发奇想想吃些油炸的东西,都得淀粉来裹一层,小超市没什么可逛的,她让周轩进去,自己在看隔壁廊檐下挂着的一排腊肠,下面卧着一条黄色小土狗,摇着尾巴对腊肠流口水。
她正看热闹,旁边走过来一道人影,“……杨沧?”
她看过去,对上女人意味深长的目光,细眉轻佻,“你认识我?”
尽管夜色漆黑,她也认出是昨晚车上的女人。
文叶飞复杂地看了她几秒,说:“应该算是认识吧。”
这样的回答让杨沧心里生了几分兴趣,身体往后面瞥了下,看了眼超市里的周轩,问道:“你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