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谭弈死后已经过了百年,他死了,我却活了下去,他用命格修复了我消亡的仙骨,而我恢复神力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云稹关了起来,平息戾气,不然指不定他抽什么风祸害人。
还贴心地将关他的地方和谭弈的衣冠冢选在一处。
看他蹙眉,我却展颜,耐心问道:「你讨厌他吗?」
「讨厌。」
「现在还讨厌吗?」
「讨厌。」
「嗯,讨厌就对了。给讨厌的人扫墓,才能培养慈心。」
看来过了一百年他也没什么长进,我心中叹口气,转身欲走。
「师姐。」他在身后突然遥遥唤了声。
我截断他话口:「云稹,我再问你一次,你后悔吗?」
「……不后悔。」他沉默良久,「但如果非要让我选,我希望从一开始就没遇到你。」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我也是。」我头也不回地离去,「当初都没遇到彼此才好。」
「嗨呀,上仙好啊。」
来人话语恭敬,语气却随意,慵懒做了个礼。
「丞相大人对别人也这般亲切嘛。」我不拘什么礼,笑笑拿话揶揄他。
「上仙叫甚么丞相。」封若白笑笑,「前尘往事,若有哪里得罪,上仙尽管责罚则个。」
哪里有得罪呢,仔细想来,也没什么得罪的地方。
不过是他拿走了谭弈的内丹,借此踏破成仙之路的临门一脚罢了。
虽然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我也没什么可指摘。封若白帮他发动阵法,谭弈承诺自己死后留下的内丹会助他修行,钱货两讫,合作愉快。
我起初还怀疑过,身为丞相之女的那一世里,满门抄斩是否有他们刻意的催动。到后来却了悉,只是单纯因缘际会而已。
倒是没想到封若白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实际竟是个走事业线的好苗子,甚至和以前的我很像,一心修道,彼时借着这机会来到人间,为国为民,积攒功德。
只不过彼时他没想到,谭弈都快死了,却既不忘勤勤恳恳批阅奏折,也不忘为了复活我到处奔走,所以才会感慨一句「他做到这份上,也是有心」。
如今成了同僚,心绪一瞬有些唏嘘,飘忽不定。
我认识的神君不多,平时又在为众生奔走,眼下也只有他会偶尔和我说说话。
他看我出神,打趣道:「上仙在想什么?」
「没什么。」
只是在想,如今在我身侧的人是谭弈就好了。
回归仙位的日子无甚新奇,日日栖着庙宇,为前来祈愿的百姓奔走,祛除痛苦,带来喜乐,开示人天涅槃正路。
只是这天突然有些疲惫,便随意化了个形,去乡间安静的地方行走。
正不紧不慢走着,身后传来一句脆生生的讶异——
「姐姐,你是神仙吗?」
我脚步一顿,寻着声音看去,是个小少年,一身布衣,眉眼灵动,隐隐有些熟悉。
那少年一双金眸,声音清亮:「姐姐,你真好看,应该只有神仙才这么好看吧。」
我怔愣须臾,又听他道:「姐姐,你怎么哭了?」
「日光太亮,晃得人眼睛痛。」我蹲下来,望着他的眼,「你叫什么名字?」
他攥住我的衣角,弄脏一片,又怯生生撒开,将手藏在身后:「十、十七。」
我反握住他撤去的手:「做甚么叫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