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婳微怔,低头便见男人那张失了血色的脸庞转了过来,那双黑黢黢的凤眸里是掩不住的沉黯:“心病,医馆治不了。”
稍顿,嘴角又掀起一丝苦涩弧度:“你怎么从来都没告诉过孤,心痛起来,竟是这般难受。”
就像有只无?形的手牢牢攥着心脏,越收越紧,挤压出每一丝空气,绞干每一滴血液,使得?每一次心跳都带着尖锐的刺痛,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偏偏那逼近窒息的痛意仿佛没有顶点,每当?他以为足够痛苦,应当?停了,那酸涩的痛意又如冰冷海浪般袭来,一阵又一阵,无?穷无?尽。
他宛若挣扎在苦海的旅人,飘来荡去,却?始终寻不到一个解脱的彼岸。
“从前,孤也让你这么难受过?”裴琏哑声问她。
明?婳迎着他晦涩的目光,默了片刻,道:“大?部分?时候算是委屈,还不到心痛的地步。”
稍顿,似是想到什么,她垂下眼睫,“真正觉着心痛,大?抵是那回被?刺客要挟,你对我说那些话的时候吧。”
那一夜的悲痛绝望,现下想起,心口还有些闷堵。
明?婳强压下心底那冒出的酸楚,深深地吸了口气,掀眸看着他:“裴子玉,你那时真的混蛋。”
裴琏从她漆黑的瞳仁深处里,仿佛看到那日夜里哭到泪如雨下、嚷嚷着看错他的小娘子。
是啊,哪怕只是权宜之计,那字字句句,的确皆是诛心之言。
意识到这点,才将缓解的那阵痛意再次攫住了他的心,那肆意泛滥的痛意很复杂,复杂到他可以同时处理好些棘手繁琐的政事,却?说不出这泛滥痛意中的有多少?情绪。
总之,锥心蚀骨,痛不欲生。
明?婳自也看出他愈发苍白的脸色,抿了抿唇,到底怕他自个儿把?自己?气死在马车上?,宽慰道:“你先别想这些事了,我很难过的时候,就会?寻些别的事来转移注意力,不然越想越难过……”
正想着给他支两个招,比如去逛逛铺子买买东西之类,马车外传来一阵哒哒靠近的马蹄声,马车也渐渐停下。
不等明?婳开口,便听车厢外传来一道熟悉的清灵嗓音:“万老爹,你这是载的谁,要往哪里去啊?”
“大?娘子,您可算回来了,老奴问娘子的安!”
帘外响起车夫万老爹笑吟吟的应答:“可巧了不是,车里坐的是咱家表姑娘和她郎婿,正要往城西去呢。”
“表姑娘?我家哪位表姑娘?”
“姐姐!”
明?婳这会?儿哪还顾得?上?男人的心痛不痛,难掩激动地推开车窗,探出半个乌发茂密的小脑袋:“是我啊!我回来了!”
腊月积雪的街边,一身朴素胡商打?扮的明?娓坐在马背上?,瞪大?了双眼:“你、你……!”
她难以置信般抬手揉了揉眼睛:“我嘞个乖乖,我不是雪盲了吧?”
“是我,真的是我!”
刚回北庭那日夜里,明?婳就听父亲说已经派人去寻姐姐了,没想到这般凑巧,竟在街上?遇上?了!
自去年八月分?开,如今也有一年多,现下看着这一身风尘仆仆男子装扮的明?娓,明?婳眼眶不禁潮热:“姐姐,你怎么黑成这样了?”
明?娓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家马车里坐着的小娘子当?真就是她远嫁长安的妹妹——
可她不是应该在皇宫么,怎么会?出现在这?
无?数个疑惑涌上?心头,但又很快被?这重逢的喜悦给压下,明?娓笑着一击掌,“真的是你!”
她一边翻身下马,将缰绳往随行的侍从手上?丢去,边笑容灿烂地往马车上?爬:“我这成日在外头晒着,不黑才是有鬼呢,再说了,黑点好,黑点显得?凶恶,脸白了在外头谈生意要被?人压——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