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婳仰着脸,乌眸澄澈:“这次是真的不怨了,若我说假话,就叫我……叫我再画不出好画!”
裴琏目光凝重,定定看她:“若真的不怨,那为何……不肯要孤。”
明?婳一怔。
见惯了裴子玉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模样,如今见着他这副低声下气的脆弱神色,她还有些不大?适应,心里也无?端升起一种欺负人的愧意。
“我不是不要你,我是……”明?婳本想解释,话到嘴边一琢磨,可不就是不要他了。
不不不,差点被?他带偏了!
明?婳闭了闭眼,捋清自个儿的思路,方才重新看向他:“现下不是你的问题了,而是我。”
“你虽对情爱一事不再畏惧,我却?怕了。”
明?婳捻着裙上?的丝绦,瓷白脸庞挤出一抹自嘲笑意:“我觉着你从前说的那些话很有道理,只要不去爱,就不会?失落难过,更不会?被?辜负伤害。而且人活着,也不是只有情爱,还可以做其他有意义?的事,像我,可以争取画出传世佳作,拿出钱财广开善堂,救济贫弱。而你呢,我相信你这般勤勉进取,也定能成为一个平定天下的贤德明?君。”
“像现下这般不就挺好的吗,你有你的抱负与事业,我也有我的爱好与追求。可能咱们俩的夫妻缘分?就到这了,若你不介意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做朋友?”
裴琏闻言,面色青了又黑,黑了又青,最?后听她说要做朋友,一颗心如灌酸水,沉甸甸地直往下坠。
“孤只会?与你做夫妻。”
他睇着她,眸光灼灼,好似要将她的脸都灼出两个窟窿似的:“你去岁不还说,最?大?的愿望便是觅得?一如意郎君,一生一世一双人?”
“去岁是去岁,今年是今年,人总是会?长大?的。”
明?婳还是有些抵不住他那凌冽的目光,偏过脸道:“再说了,你去岁不也说对情爱无?意,一心政事么。”
裴琏:“……”
刚要开口,又听她道:“从前我姐姐揪着我的耳朵教训我,我死活都听不进去。而今却?是了悟,她说得?很对,这俗世间?的夫妻,大?多是搭伙过日子,得?过且过,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便是有那几分?真心,也架不住人心易变,日子一长,就如那月下影,风中尘,终究逃不过一个同床异梦……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七个字说起来简单,但真想得?到,简直得?有大?浪淘金般的运气。”
明婳不觉得她有那么好的运气,哪怕裴琏方才的话很是动听,叫她险些沉溺,但想到祥云阁里遇上?的赵敬宇,忽又觉得“人心易变”,实在太难把?握。
“无?心情爱挺好的。”
明?婳点着头,一脸肯定:“裴子玉,没准当?朋友,比当夫妻还要长久呢?”
裴琏见她这副斩断尘缘、清心寡欲的模样,胸臆间?好似堵着沉沉巨石般,既可笑,又可气——
偏偏他又无?法怪她,因着这份可笑可气,皆是他一手造成,自作自受。
去岁的他,便是今日的她,木头一块,油盐不进。
而去岁的她,恰如今日的他,心心念念,只想得到她的爱。
因果轮回,现世报应。
裴琏倏地笑了。
“你…你笑什么?”明?婳被?他这突然的笑吓了一跳。
面前的男人没说话,只依旧垂着眼,哑声低笑,断断续续。
只笑了一会?儿,他拧眉抬起手,用力地压在了心口,高?大?的身躯也似是不堪某种疼痛般,佝偻着躬下。
明?婳见状,愈发惊骇:“你怎么了?别吓我。”
难道是被?父亲打?出了内伤?
这猜测叫她心中发紧,忙去扶他:“不去城西了,先去医馆……”
刚要喊车夫改道,纤细手腕便被?攥住:“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