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他来看,眼前这些太少了,少到像是只留下了三年的东西,也不知其中有多少猫腻,那被损坏的文书到底是假托他人名义还是确有其事?
个中内情,只有当事人才能知晓了。
“无妨,有劳安藩台。”江无眠问过顺序和排列情况,带人推门而入。
旧日的卷宗公验记录文书静默躺在箱笼中,除每年例行检查虫蛀以外,平常不见天日。
打开门的瞬间,身后干冷的风冲入樟脑灰尘覆盖的房间,将将掩去陈旧味道,可一旦步入其中,扎根其中的陈腐味挥之不去。
像是用了多年的腐朽木头混合着樟脑丸、灰尘、硫黄等药物,闻之胸闷,恨不得立刻打开屋顶猛晒一通才好。
白楚寒先行带人勘验一番,确保这里的确常年无人进来,是个让人忽略的清静地。
安修远为了不惹人怀疑,主动和一众人站在外面,向江无眠辞别。
作为布政使,在当下——和突厥互市的时间,要主持的事务颇多,提了一提要送来的查探工具和日后的饭食,就带人离开。
白楚寒命人关了此地院门,并着人看守,又看向江无眠,示意他先行解决要找的信息。
“东西太多,先勘验年份,分作三方,安修远任上一方,其余两人任上各一方,仔细核对单子和当年账簿。”江无眠说完就点人干活。
箱笼堆砌,只能暂先搬到廊下,近来西北风越盛,他们不敢在外阅览,只能先将要核对的箱笼找出来按年月日查探。
身后要来查探文书卷宗的全是绿着一张脸,这么多单子要勘验到何时,他们真能坚持到那天?!
有人不止当过一次钦差,不由对这活计产生了怀疑,这当真是那个威风八面,明察秋毫的钦差?
还不如跟着另一去演戏,起码不晕字!
江无眠瞧着他们脸色,心下摇头,钦差自古都不是好做的,不仅要恩威并施且要会诸多话术战术,离间合纵连横威胁利诱诈骗都要会那么一点,还要会从蛛丝马迹处探明真相,还原受害者加害者身份。
对钦差而言,办好办坏都成,反正有个结果交差就能镀一层金。但对于本案的主谋而言,那就是头悬利刃,行差踏错就是万丈深渊尸骨无存。
所以别看三司的人在他们面前夹起尾巴做人,背后指不定是怎么销毁证据、杀害受害人、消灭证据的。
有的人,是查出来证据摆在他面前都不认罪的,上刑都要坚持自己无罪的说法,实在是难啃的骨头。
所以江无眠要的是铁证如山,让人无从辩驳。
不知这一案的幕后之人要怎么应对钦差的查探?
江无眠遮住眼眸中的情绪,粗略看了一眼上面的记录。
箱笼是按照年份分的房间,又依据商队出行月份摆放,大部分集中在中间月份。这个时节里的走商,多半是和突厥之间的来往。
对照单子和账本,大约能算出来某个商队的盈利,还能看出商队目的。
有的是故意写了多写府县,走商时不再经过那地方,有的是少写部分,绕路而行,不入城,就在乡下叫卖。
一般而言,大商队都会有固定经行的村庄,一来是收购货物便宜,二来也是探听消息,哪儿遭灾哪儿发水,先行囤货,事后发一笔财。
江无眠对照着上面的单子和路线,圈定了几个有嫌疑的商队,“本地商队,飞金商行,领队是安夏本地人,经行的路段和与停留节奏有问题。这个不是,这个花家疑似偷税漏税,单子核验不清,布政司的核查有问题。”
不过后者不是此行目的,江无眠先将此事放到一边,专心探查马政相关。
大周的马政很是严格,每一匹马都有记录,若是野马,也会写明来历、日期、经手人、驯马师等等信息,马匹死时还会迅速抄送一份特征单子,骑缝上公印报给兵部,兵部核查过后才会通过并下发死亡报告,同时回收马皮,与工部交接此物。
所以江无眠来之前还记了两部核验单子,明确安夏马场有多少损失,每年有多少张马匹,能否对上特征。
“信息对不上?”白楚寒翻看到中途,江无眠已是对照两方记载,按照记忆抄录了一份名单,这份名单还在缓慢增加。
“可能是损耗,可能是偷换,可能是买卖。”江无眠没有说死。
养马本身就有可能血本无归,毕竟大周学养马不过二三十年,边关人可能多些时日,但总归是比不得匈奴突厥两国,技术不行,损耗就多。
另外,受到突厥侵扰所致,马场有损失也是正当情况。
饲养不当、天灾人祸,多的是空子可钻。
自从江南和岭南清洗过后,白楚寒学习了不少商队手段,着实是令人大开眼界,马场现在查出的情况在意料之中,不算什么,对他来说,主要问题在于清除乱象、抓捕探子、重振马政。
江无眠快速翻阅文书单子,找出新纸,列出怀疑人选,“不是本地人互相盯梢就是外来的探子,先看看,过两个月,这两个商队名义上的领队要带人回来。”
回头让商队那边去接触试探一二,问问路线,查看一下货物,再对照衙门单子就知其中蹊跷。
箱笼一个个打开,有江无眠示例在前,绿着脸工作的众人也只好耐下性子干活。
户部里算惯账簿的自有一套章法,但其余部门的没这本事,一早放出门去,身边跟着护卫,就在城里转悠,买些东西给辛苦劳作的一群人看看本地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