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惨的是随时跟着皇帝上值的翰林院,别人都封笔封印封玺,他们仍在万大学士的率领下上值应召。
此番动静比上次肥料传至京中时更甚,内阁召了一任次辅,六部尚书来了三人,又有侍郎三人齐至殿内。
昨儿风雪刚歇,今日未化,殿内烧着炭火,入内需卸下裘衣。
万大学士与户部尚书余尚书同时抵达,两人略有些看不过眼,梁子算不上大,见面时也总要刺上两句方才痛快。
今日,两人踏入殿中,小黄门迎上来除却两人的外袍,放置一旁烘干寒气。
一扫殿内,来的人党派颇多,竟不是一场小朝会。
上首建元帝正站在御案后,低头翻看文章。
不等与人呛声,两人急匆匆行至建元帝面前。正要开口请罪时,建元帝一挥手免了,让人上前来。
候在一旁的齐总管,将剩下两份文章发放至两人手中。
早到的人已埋首其中,一言不发,反复阅览。
见此状,两人也跟着翻开书,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道寄语,“小恶不容于乡,大恶不容于国。”
万大学士更看重学识,在扉页停驻许久,才翻开下一页。
待人看过一遍,建元帝才问道:“有何想法,尽可畅言。”
余尚书率先开口,不赞成道:“陛下,容臣回禀,此举胆大妄为,实在不妥。”
建元帝颔首,不说赞不赞同,看向万大学士,后者也是皱眉,面露思索之意,停顿片刻才道:“此番行文,与赋文相悖,可更适于百姓之说,但难登科举纸上。”
他说得巧妙,仅仅点评文采赋文一面点评,不谈半点实质内容。
万大学士言毕,殿内其余人心下暗骂一声老狐狸,半点实话不说,虽避免了建元帝赏识,也避过了斥责!
这事儿他们看过,实在是不好说,端看纸上内容,假如其中受损的不是自己扶持的商队,那必然是赞同的。
关键是,里头写得商队和自己相干啊!
建元帝将众人脸色收于眼下,忽然点名在场的刑部尚书,“刘志真,你位列刑部尚书,刑责律例一事,论了解,朕也莫过于你。若是文章内此事交与你来审讯,该当如何?”
这问题若是找个混日子,还真难以回答。
文章最后举出了参考的规定,假使有任何一条对不上,这尚书日子做到头了!
刘尚书本人倒是镇定无比,别的不说,背诵条例一事,他自问没什么难度。
何况,在建元帝这儿,什么特权都不好使,按条例判决即可。
真实情况下,还要酌情参考诸多商队背景、案件相关人员的牵扯、幕后之人的态度等等。
现在面对建元帝此问,他只需如文后列举的参考条例一般,将条条框框列举出来,直接判决即可。
刑部尚书本人与江无眠并无交情,甚至于本人更亲近韩党一脉,所以对文章中江无眠判决的模糊之处,刘尚书看似公正实则暗指“作为知府判决有失公允”。
这倒是起了反作用,建元帝心下怒火未熄,闻言亲自拉偏架,“卷宗并不完备,内情未不可知,江知府多番衡量下,作此判决已是公正不阿。”
建元帝的态度表明了站位,余下之人心中也有了掂量,再出口时,即便是对江无眠再不喜,也不至于明晃晃说人坏处。
万大学士余光瞥到建元帝面上神色未变,眼中未有笑意,显然对几人的观点不满。
此刻,他才像是明白过来,对文章内容扯了一句点评,“正如江知府卷首所言,大恶不容于国。商队所行所为,已是侵害我朝利益,不将治国之法放在眼中,任其肆虐,终有一日,必成大害。”
这事儿江无眠办得的确不太符合规矩,擦边而行,真要拿捏错处,的确能说道一二。
但没人这么不长眼,敢对着这份文章,明着下绊子挑错。
揪出十年之久的冤假错案,找出偷税漏税证据,为国库再添大笔银钱,光是这两件事,足以让余尚书为之大开方便之门。
也是因此,他只说“此举不妥”,没说不对啊!
倘若是谢砚行在这儿,肯定要先给建元帝请罪了。
奈何人不在,余尚书便给江无眠行了方便。
而万大学士,他则旗帜鲜明地站在江无眠这路,即合了建元帝的心思,又光明正大卖了个好,叫人欠他一个人情。
建元帝看得分明,但他未发一言,只又翻过一页,笔锋鲜明的正楷落于白纸之上,格外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