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犹清微微摇头,秀眉攒聚出惹人心疼的忧愁:“那只是说辞罢了,事实上,我还在德国上了两周恶魔学课程——”
随后,夏犹清说起了隐藏至今的、那年暑假的经历。
2019年7月,德国慕尼黑郊外,克林克城堡。
夏犹清走进被当成教室的宽阔餐厅,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长桌,两边坐着十几名学生,每个都是和她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眉飞色舞地聊着天。
长桌尽头是一张可移动的白板,一位秃顶老者半躺在扶手椅中,凌厉的双眼深深陷在眼眶里,凸起的颧骨上架着一只老花镜,翻阅着一本比字典还厚重的大书,嘴唇微微颤动。
他就是这门课程的教师,恶魔学界的泰斗——里希特教授。
最靠近白板的前排座位上,坐着一位披着头巾的修女,半闭着眼睛假寐。
她面容清瘦,两颊微微凹陷,嘴唇颜色很淡,用“好看”形容她或许过于庸俗,说是“清高”才更加恰当。
她身着一袭垂地的白修道袍,圣洁得令人惊叹,左胸绘着铁砧头十字架(Tatzenkreuz)的纹饰,下边绣着“CT”两个花体字母,飘逸得像迎风振翅的燕子。
剩余的空位已经不多了,夏犹清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陷入了思考:“『CT』两个字母是什么意思来着……对了,梵蒂冈的『圣殿骑士团(CavalieriTemplari)』!”
夏犹清一直身处于普通人的社会,极少跟懂得异能的人士交往,但“圣殿骑士团”的赫赫威名,连她这么消息闭塞的人都有所耳闻。
那是效忠于罗马正教的精英力量,现今约有三百人,是梵蒂冈从各国教堂、修道院选拔出来的最精锐部队,总是以“协助讨伐恶魔”的名义纵横于西欧各国境内。
有传言说,梵蒂冈利用“圣殿骑士团”来干涉欧陆的异能界势力……不,应该说,这是无可非议的事实。
二战以后,罗马正教已不复当日荣光,无法像几百年前那样耀武扬威,甚至凌驾于世俗政权之上,只能用如此间接的方式平衡欧洲局势。
夏犹清还是第一次见到“圣殿骑士”的真面目,目光不知不觉就停在了那位修女身上。
她的椅背后面竖立着一把长柄武器,足足有两米多长,虽然表面盖有一块赤红绒布,但凭形状来看,估计是一把……斧子?!
夏犹清不禁愕然,慌忙扫视周围,想看看其他同学的反应。
然而,他们都满脸愉快地交谈着,谁都没把这个造型夸张的玩意儿放在眼里,只有夏犹清一个人风中凌乱:“把这么危险的兵器带到教室内,难道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夏犹清担心盯得太久会惹麻烦,便将视线从长斧上移开,转而观察起了同学们的状况。
教室里的同学大部分是德国人,嘴里讲的都是德语,东亚面孔的学生只有她一个,她觉得自己像一个流落荒岛的鲁滨逊,忍不住叹了口气,单手撑着侧脸,无聊地等待上课铃响起。
“请问你是中国人吗?”耳畔传来了悦耳的声音,好似一串随风摇曳的风铃。
夏犹清听到这句口音纯正的汉语,扭过头去,瞬间怔住了。
坐在她身边的外国同学微微笑着,朝她伸出右手:“你好。我是斯嘉丽·希斯菲尔德,今年14岁,来自瑞士的苏黎世,很高兴认识你。”
那是个身材娇小的可爱女孩,脸蛋比巴掌还小,暗金色的波浪卷发裁得很短,长度刚刚超过耳垂,碧蓝眸中盈满了善意,纯真的笑容宛如天使。
她穿着浅蓝的长袖衬衣,领口的丝带绑成蝴蝶结,加上一条深红的格子短裙,一派私立学校乖乖女的模样。
夏犹清握着斯嘉丽的幼嫩手掌,在脑中为她画了个速写:“应该来自于一个富裕的家庭,家庭氛围和睦,父母重视教育——很多拥抱世俗的法师家庭都是如此,靠着异能手段积攒财富,却不把钞票烧在魔法材料和秘笈上,而是像普通人一样享受生活。”
夏犹清露出明艳的微笑,就像在班委会上发表讲话那样彬彬有礼:“你的汉语说得真好,是在中国生活过吗?”
“我没去过中国,但我爸爸在中国呆了十年,是茅山『地绝』的亲传弟子。我从小就和爸爸学习汉语和道术,按辈分来算,我可是『地绝』的徒孙哦。”
斯嘉丽在说出自己师承时,不无得意地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像扇子摆动,但夏犹清却一脸茫然,疑惑地问道:“『地绝』是谁?”
“诶,你来自中国,却连『茅山三绝』都不认识?”斯嘉丽瞪大杏眼,用手掌捂住嘴,“嘶”地吸了一口气。
她的表情如此惊讶,仿佛这就该是中国人的常识——至少是中国修行者的常识。
夏犹清抱歉地摇摇头:“对不起,我刚入这行,不太熟悉那些前辈。”
“那茅山呢,你应该知道吧?”
夏犹清点头道:“我知道,茅山的道士很有名气,我的家乡无锡离那里很近。”
斯嘉丽拍拍胸脯,笑容变得意气洋洋:“那就太好了,俗话说『剑宗六派,术出三山』,茅山上清派自古以来就是符箓大宗。要问茅山上最厉害的是谁,当然是现任掌教、人称『天绝』的道法宗师欧阳骥。他还有两个师弟担任副掌教——『地绝』杜青骢『人绝』何乘骐,都是声望显赫的名家。”
“哦——”
“『地绝』早年间残了双腿,只能在轮椅上度日,但他转而研究阵法,潜心钻研数十年,将这种奇门异术推演到了极致,说是国内第一的阵法大师也不为过。哎,哪天有机会了,我一定要上茅山拜见一下我的师祖。”
斯嘉丽所说的“国内”,指的既不是德国又不是瑞士国,而是遥远的中国。
听着这么一位小小“中国通”介绍江苏的茅山法术,夏犹清有种倒错感,犹如自己才是一个一无所知的访华外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