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十年是个多灾之年。
二月,华州、同州地震。
三月,秦州、蒲州大旱。
七月,蝚蠕入寇犯边。
九月,镐京破,虞王朝宣布灭亡十月,京畿周边蝗虫大起,是以州县无自治之能,百姓流离失所,只能聚拢都城求赈灾之粮,皆被抛箭射杀。
十一月初,冀州破,数郡被戮。十二日,清河郡“反正”叛赵,二十七日,定、宣二州不战而降。
十二月五日,兵马已至邺都,于鸡鸣山外破三万蓟州援军,至此,河北无一兵一卒可援邺都。
“李存礼?打得不错。”
一身风尘仆仆满脸血污的胡人可汗望着眼前手下败将,这个被捆住的蓟州小将在刚刚的大战中很是勇猛,让他十分欣赏。
“妈了个巴子的,杀我百姓,贼酋我操你祖宗!”李存礼破口大骂。
“哦?我是贼酋,你不也是赵逆?”赵淯神色玩味,故意戏谑。
赵王原本就是在他的诱惑下大开河北门户,默许他入寇中原,这才破了镐京。河北早已形同叛逆,如今被恶狼反噬,不过自食其果。
胡人叛乱为酋,王公叛乱称为逆,农民叛乱为贼。胡酋与赵逆,谁也别说谁。
这一根筋的汉子浑然不顾,继续唾骂:“我呸,狗鞑子净在你亲爷爷面前拿大!”
立马有部下请示分尸,赵淯摆了摆手不甚在意,望着数里外的邺都,言语蔑视。
“听闻赵王为人色厉而胆薄,鸡鸣山一战他竟然都不敢开城率军接应援军,当真贻笑大方!”
这话听得李存礼焉了吧唧,没了心气。
少年可汗收敛神色,下令道:“将降军分三批宰杀于城外,给赵王三日时间,若他自缚于阵前,我留其全家性命。”
立马有随军文书记于信上,让骑手跑马过去绑扎箭上,将信箭射落城内。
十二月八日,邺都诸门洞开。
赵王牵羊而出,在一众军将、僚佐的陪同下,献上版籍、官印。
当其时也,金乌西垂,残阳如血,映照在城外满地尸首上,配合著敌人颤颤巍巍的害怕身姿,让赵淯恣意大笑。
当然,他有这个资本。
因为从第一次战斗爆发到开城请降,历时不过两个月,河北尽归。
……
……
镐京,城外流民,或者说是难民,一个又一个或衣衫褴褛、或腹部坚硬、或下肢肿胀、或蓬头垢面,他们挺过了千里恶涂,留下了数万孤坟,挨过了蝗灾肆虐,泪流尽了,血也流尽了!
看着这冲击着整个世界观的画面,立在城头的薛邬安呼吸沉重,咽喉涌上一股巨大的苦涩感。
酸涩感模糊了视线,继而弥漫全身,胃里翻江倒海,头皮发麻。一股庞大地恐惧感涌上心头,让他不敢再多看一眼这副人间地狱!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似地逃离下城。
一旁他费劲交好的怯薛千户连忙拉住他,不满道:“薛侍郎,是你说要看,怎地又走,莫不是耍俺!”
“薛侍郎是奉我的旨意,不要为难他。”
一袭素衣的皇后驾临城头,旁边就剩个薛怜儿作侍女。
薛怜儿扶着皇后,担忧地看向父亲,堂堂高贵世家女如今沦落到做侍女了,这还算好的。
如今镐京断粮,被抄了家的富户能有个地方讨口吃食,算走了天大的运。
至于京城外,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半死不活的难民躺在地上,连哀嚎的力气都没了。
但更多的是一具具尸体睁着眼睛无神地仰望天空,或是僵硬着爬行姿势死瞪着前方。
他们离镐京只差那么几步,却如隔天堑,那些被插满乱箭的人连死都不肯闭眼!
更远处,是早就腐烂的尸首以及被野兽啃食过后只剩下的幽幽白骨,一股死人腐臭味经久不散,甚至连城内都能闻到。
只一眼便看得她恶心欲吐,好在她比父亲还算好一点,强忍着向皇后全小渔细声赘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