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荡漾,他在墨镜里看到了自己的脸,同时,也看到了挺翘鼻子下那轻启的朱唇,“把心放大点,别老琢磨内些乱七八糟的。”
时至今日,有些话书香也没忘。
到了岸上,妈说照张相时,他说给你买束花吧。
妈扯住他胳膊,说又花冤枉钱,他说今天是母亲节。
拿着花跑回来就挽起妈的胳膊,他说分人分事啊,不过今天嘛,花再多钱也值了……
“嗨嗨,玩水呢是吗?这都等你半天了。”
召唤着儿子,灵秀说吃完饭和你哥去给你爷拜寿,“连照相。”
其实每年都会照几张留作纪念,她说以后拿出来时就能唤醒记忆。
远渡重洋时,她把相片整理了满满一箱子,随后,连同两只旺财都一起托运了过去,省得腻得慌呗她说。
内会儿,旺财都已经十岁出头了,说步入老龄也差不多,本以为活不了几天,但实际一天下来就活力四射能吃能睡了。
看着它俩在那撒泼打滚,书香说以后再也不拴你俩了,还笑着问妈,说这算不算咱们的儿子。
灵秀说什么叫算,本来就是嘛。
她说狗狗是自己一手照应大的,要么怎叫香儿和爽呢。
当然,后者她只会在某些特定场合里叫,每当这时,她脸如朝霞,白皙的脖子都会绷出青筋。
一道道,一声声,双手也会伸出去,缠住儿子,把爱烙印在他脊背上。
但这会儿她肯定不敢,因为她跟儿子说过,除非不在这儿,不然给逮着光是唾沫星子就把你淹死了。
端午节当晚下起雨来,转天下午又转成中雨,天都已黑成了锅底。
到底是凉快下来,不过麦田却遭了殃,结果就是早上妈拾起铁锨就奔出了家门。
按理说有人照应没必要再亲力亲为,她也说没必要,但她还说,怎么着也得守个一亩三分地——锄草也好施肥也好,啥都不干哪行——她说妈不能惯着你,她说即便就算给苗培个土,不想将来自己儿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雨一连下了几天,幸好家门口挨着省道,省道又铺了一层沥青,要不上学真就是泥水里来泥水里去了。
但学校里得蹚水,为此,书香穿了一个多礼拜趿拉板儿。
不光他,别的同学也穿,连老师都穿。
二模过后,一中已板上钉钉,不过书香拒绝保送,跟妈也是这么交代的。
夏至后的一个周日晌午,在老桥头洗澡时,听浩天说许加刚被车撞了。
书香说是吗,什时候的事儿。
浩天说就前两天,他说不是被辛家营的人发现,估计这会儿人都棍儿了。
“听说一条腿耷拉了,身上跟血葫芦似的。”
他描绘着,“老天睁眼啊,就昨儿晚上,缺德缺的家里又着火了。”
上礼拜去厕所书香还撞见这货了呢,晃晃悠悠地,戴着个耳机,还让过来一根烟。
书香说刚抽完,一会儿还得回去上课呢。
许加刚说抽根烟也用不了十分八分啊,又给递了过来。
书香用手拦着说别让了,也打兜门里把烟掏了出来,“一样一样。”
“厂庆内天怎没去?”
五黄六月在厕所里聊天有些不合时宜,但人家说了你总不能不言语。
于是书香说该中考了,哪有时间。
不想这货纠缠不休,还渍渍起来,说可惜了。
书香说可惜也别在这儿说,齁鸡巴味儿的,系上裤子,就打厕所走了出来。
这会儿还没进伏,但知了却叫了起来,发出短促而尖锐的叫声,越发令人心烦气躁。
身后也叫,齉声齉气地,看样子是喝酒了。
他说内天六子和大鹏都去了,不过,他说这回可没在招待所,他也没再像去年那样出酒,他说直接上的云燕,一水儿香槟不说,舞都一直跳到了晚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