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锦答道:“陆大安和章兴带着一众刀牌,依将军之令于昨日午时返回;郝挚陈丹带着弓手,今晨自左峰下垂绳而归;赵破将四名斥候远送出山,归来亦有一个时辰了。”
折翎点头道:“兵士折损几何?”
王锦将头摇了摇,叹气道:“折了七人,伤了十余。虽说杀伤金兵以百计,但砦中乏人,却是消耗不起。”
折翎轻拍其肩以示安慰,转头问李豫道:“李兄弟,准备的怎么样了?”
李豫一指墙下砦中用防水油布蒙着的几堆物事道:“将军不在这几日,我已命砦中工匠依照您所画图样改造修复完毕,所需消耗之物,亦赶制了些。妇孺中健壮者,亦正在章兴手下操练。虽不可临战,但搬运担抬应是无碍。待到……”
李豫禀报之时,金营之中忽有异动。
王锦止住李豫说话,指点那处与二人一同观瞧。
只见一拨人马穿行而出,直奔砦墙而来。
为首者有三,一金两宋,看看离砦墙不远,其中一宋人开口扬声问道:“敢问墙上那持弓英雄可是神箭营折指挥当面?”
折翎闻声,望墙下将来的三人打量一番,应道:“正是折翎!你等是何……李彦琪?”
另一宋人抱拳笑道:“富平战前,李某与折指挥在张枢密帐前相谈甚欢,不想折指挥仍记得我。”
折翎发怒,冷哼一声道:“我心内之李彦琪乃是勇敢果决、嫉金狗如仇的西军营指挥,曾是泾原军中第一条枪棒好汉!却不是现下叛做金人走狗,来在我所守砦前,仍不知羞耻、腆着面目与我叙旧情的叛贼!”
李彦琪长长一叹,敛容道:“富平之败,非战之罪。若是当初张浚纳曲端将军忠言,按兵据险,以偏师扰其耕获,金人必自困毙,可一举而灭。那厮强要立时决战,却又在排兵之时不听曲将军劝谏,可怜我西军数万英魂,皆是丧在他刚愎自用之下。战后,张浚不思己过,却构陷曲将军,砌词斩杀众将,只顾推诿罪责。李某此生,临阵血战逾百场,从来努力杀敌,自问无愧于心!怎容得此等无耻大头巾随意揉捏?他既说我通敌叛国,我便叛给他看!迟早有一日,我要斩下那厮头颅垫脚!”
折翎听罢,心头火起,怒斥道:“你乃大宋军将,怎可因私怨废国事?你这一叛,定为金人驱做犬马。你可想过麾下儿郎从此难见家乡父老?你又可想过会有多少大宋百姓丧命于自家军兵之手?”
见李彦琪面上略有惭色,顿了顿又道:“张枢密乃是文士,行事却有不妥。此乃我大宋积弊,非你我可奈何之事。我折家亦多有被文士折辱者,三将军可存公便被那张叔夜抢了平匪大功……”
李彦琪听到此处,忽打断折翎道:“折指挥可知府州降金之事?”
折翎容色一黯,默然不语。
李彦琪观容色,试探道:“折指挥如今已是家国两难!既然大宋待我武人如仆奴,指挥家人又皆为金用,何不弃宋归金、使家国一同,怎也强过此时困守孤砦……”
折翎倏地张弓,箭指墙下厉声道:“李彦琪,我方才说话,你竟一句也未入耳么?看在往日同袍情分,今日我不射你,休得再来聒噪。若是有胆再来,莫怪我对背祖宗灭良知之辈不留情面!”
李彦琪知折翎厉害,心中亦觉惭愧,默默羞退。
一旁那金将见折翎举弓,戟指出胡语向墙上叫嚷,最先发问那名宋人待金将住口,扬声对折翎等人道:“这位金将名为乌鲁,乃是此次伐蜀北路军统帅。大军到处,所向披靡,小小山砦,安敢相抗?尔等于此强逆天命,无异螳臂当车,定为我军碾做齑粉。此时若是归降,乌鲁将军尚可留尔等狗命,如若不……”
那宋人唾沫横飞,正抑扬顿挫说的过瘾,忽觉眼前一花、颌下一紧,一个“降”字噎在喉头,化作嗬嗬呻吟,再难出口。
又几息,颓然倒地。
随行金军见羽箭无翎、电闪杀人,恐乌鲁有失,飞速抢前筑成盾阵。
折翎在墙上昂然道:“李彦琪,告诉乌鲁金狗,这一箭便是答复!”
说着,再搭支箭上弦道:“这一箭,乃是回礼!”
言尽弦松,无翎箭出,将盾阵穿出个大洞。
乌鲁在阵后抽刀磕穿盾之箭,仍被震退几步。
眼望自己面前伤兵碎盾,怒哼了一声,对李彦琪道:“你,攻!”
说罢,转身离去。
李彦琪深深看了眼折翎,亦随后远去。
顿饭工夫,金营中宋人叛军整军已毕,刀盾在前,弓箭在后,约有两千余人,远观颇为齐整。
砦墙上,众人早已严阵以待。
那油布蒙着的物事亦搬到了砦墙之上,左右各二,摆列分布。
折翎极目远眺,见乌鲁亲自带了数千金兵列在叛军之后督战,却怎也望不见李彦琪踪影。
正纳闷时,魏庆来在身边悄声禀道:“依将军之命,这几日将那天在峰顶之人编为一队,日夜监视不敢放松。那些仆妇只是担抬煮饭,仍未发现可疑者。”
折翎颔首道:“你无需前来与战,只顾着监视便是,万不可放松警惕,娜娜必在其中!即使查她不出,能令她不在砦中作恶,亦是大功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