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砦主闻锣声响,迟缓着站起、满面不可思议道:“传讯锣?有敌……敌攻砦??”
折翎乍闻噩耗,心中本就不快,此时见王砦主这等疑惑模样,胸中更是烦闷,暗暗寻思:“这砦主做的也太不经事!敌袭示警乃砦子安危头等要务,怎好这般犹疑?”
心中虽动,面上却未变颜色,将手向外一招,扬声呼道:“魏庆!”
陆大安听折翎呼唤,不由愕然。
自见折翎起,至随郝挚入厅参见,并未发觉有旁人在侧。
此时诸人皆就坐厅中,不知将军扬手所招之人身在何处?
遂转回头四处打量。
此时日头正好,日光自门窗缝隙射入,照的地面青砖斑斑驳驳。
一灰衣精瘦汉子自墙角暗处应声转出,也不言语,只是将身子站在光亮中抱拳俯首,等待折翎吩咐。
厅中诸人全似见惯不怪,除陆大安外无一惊诧。
王砦主滴溜溜转了转眼球,忽如吃了颗定心丸般退回坐稳道:“诸位受惊了!折将军也请安坐!实不相瞒,这诸葛砦山高路远、无径可循。自家父离世在下接任砦主以来凡二十载,从未遇袭。偶有猎户误闯,也只是驱走便了,这传讯锣还从未响过,故而错愕。想来这定是砦中哪家后生刚刚轮值,不懂规矩,见了山间猎户便大惊小怪。”
左顾右盼、呵呵干笑了几声又道:“此砦险峻无匹,纵真有十万大军来攻,有我砦中众家弟兄守砦,怕也只落个无功而返。折将军,让魏兄弟回去歇息吧!呵呵……哈哈……”
折翎听王砦主如此说,也不犹豫,颔首道:“魏庆,厅外候着吧!”
魏庆行礼,转身便走。
折翎将眼看了看安鸿,微微一笑。
安鸿似不经意般转头对了门口,双唇翕动,又似渴水般抿了抿嘴。
魏庆身形毫不停留,已然出了厅去。
此时外间锣声渐稀,复归于无。
主坪距砦墙甚远,也闻不得有什么嘈杂。
自适才响锣起,风慎便玩味的看着巧云那边,待得魏庆离去,即悠然一笑道:“王砦主天纵英武、驭下有方;折将军久在江湖,麾下能人异士颇多。二位聚于此,合力之下,砦栅必然稳若泰山。若只是山间猎户,何必放在心上!对了,适才这位陆壮士还有消息要对折将军呈报哩!”
王砦主闻风慎言大喜,一张笑面中那眉眼都拧在了一处,连称不敢当。
折翎只是淡淡一笑,对着风王二人抱拳一礼,便回身示意陆大安将消息道来。
陆大安终于得叙话机会,于是将心中再也藏不住的路中见闻、妖女魅惑、佟仲猜疑、黄绢铜印一一道来。
他知自己性子粗,生怕有什么错漏,便将每一处都讲的极细,连自己的来历用意、那村中各人所站位置、红纱妖女的样貌身段都未放过。
声若洪钟的一番话足讲了小半个时辰,只说的唾沫横飞,也不顾厅中听者为何。
折翎听到佟仲亲眼见过黄绢铜印,颜色便是一黯,知折可求降金事定然是实,家母、佟父及府州众忠义挚友性命恐早已不保,一颗心痛的撕裂也似。
待陆大安续言至绢中写因折可求筹粮劝降、功劳颇大,欲立其为中原伪主之时,胸中转作怒火升腾。
几欲脱口呵斥,因陆大安乃新归之人而强止;欲发劲力舒缓,又恐如方才般伤及身边巧云。
想到巧云时,恰巧陆大安叙到荒村妖女问及佟仲臂上丝绦,进而淫言使二人传语于云夫人,思及入砦后巧云种种古怪,强抑的疑窦又起。
数害攻心,再难安稳,只觉得胸中一股热流激荡冲突,于喉口处即将喷涌。
强提口气勉力下压,却终于难耐一口浊气牵动肺腑间战时旧创,舌根微甜、摇晃着跌坐在石质阶台之上。
厅中诸人见折翎呕血坐倒,俱忙忙乱乱上前搀扶探视,唯有郝挚猛然站起、面容扭曲,却再未挪动一步。
折翎觉神志恍惚,遂再提内力迫着自己回复清明,又呕出口血后觉得烦闷大减,只剩了经脉受损后的刺痛。
环视身前,风慎、安鸿眼中俱是关切,晓月神色无比焦急,克里斯蒂娜面上惶急、可眸中一丝心切也无,只是冷冷看着。
巧云紧紧挽着折翎臂膀,面色苍白、素手汗湿,一副身躯微微颤抖。
折翎见她樱唇紧抿、眼中又似清怨又似痛悔,不由百炼钢成绕指柔,微微一叹抚在她手,闭目不语。
陆大安在后恐折翎晕厥,用己身做垫将他抱得紧紧。
王砦主犹在一旁高呼来人传医不止。
王砦主见一番呼喝无人答应,自冲出去寻人,厅中一时安静下来。郝挚在原地粗喘有顷,忽瞠目扬声道:“将军,属下尚有一事未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