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待风声过去,他趁夜色从躲藏了多日的山洞离开,偷摸回家时,便看见那熟悉的院坝中只剩三副即将出殡的薄棺。
镇上的衙门因迟迟寻不到凶手,便推断是失踪的丹野丧心病狂,发疯杀了自己一家,草草了事。
他悲怒交加,唯一的念头便是上京告御状。
丹野离开的时候,身上只有祖母为他求的玉佛,没有半点儿盘缠,所以他只好做起了乞丐,一路乞讨而来,谁料方至京都,便被京都圈上地盘的乞丐团团围住,戏弄取乐。
躲避间,挂在胸前的玉佛不慎露了一角,被眼尖的乞丐们发现后,便一拥而上地抢了起来,他那时护得太紧,惹得乞丐们恼羞成怒,差点把他活活打死。
幸亏林照雪的马车路过,乞丐们的哄抢挡了她的路,引起了她的注意,顺手将他救了下来。
可如今,丹野还是死了。
因为她的疏忽,因为楼怀川那被她纵得变本加厉的独占欲和控制欲。。。。。。
一切都是她的错,她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原谅几次三番坏自己事的楼怀川。
分明在丹野临行前,她还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自己会护他平安归来的。。。。。。
终究是她对不住他。
不多时,御驾在一处小楼前停下。
小楼红漆碧瓦、层楼高起,每层的飞檐处都悬着盏黄纸灯笼,中央横挂着泥金彩漆的牌匾,上面是飞龙舞凤的“红楼馆”三字。
白日的红楼馆还未营业,与外街相比,稍显冷清,但在这条寻欢作乐的烟花柳巷中便不足为奇。
林照雪被扶下御驾,吩咐好车夫,单手提着裙摆上阶,在紧闭的镂空雕花的木门上轻叩。
少顷,有人将门拉开,是红楼馆的老板柳娘。
“殿下来得正好。”
惊讶的情绪只在初见时于柳娘的脸上掠过,很快便隐去了,她侧身让出道来,引着林照雪直奔红楼馆寻常不待客的后院而去。
眼前是一道挂着不起眼的藏青色布帘的拱门,还未踏入,便隐隐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啜泣之声。
林照雪脚步停滞,双腿上像是绑了块巨石,重得她抬不起来。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敢进去。
柳娘已然为她撩起帘子,林照雪咽了咽干涩的喉口,偏过头将眼角渗出的泪珠擦去,狠狠深吸了口气,才提脚迈入。
红楼馆的妓子小倌皆在,与丹野交情好的便站得靠前一些,他们打扮素净,远不如寻常那般妖艳魅惑,发现林照雪的身影后,纷纷欠身行礼,自发让出条道来。
那上首摆了张案桌,香火缭绕地供奉着丹野的衣冠和一个玉佛吊坠。
明明一切顺利,马上便能跟着丹野找到对方老巢的,谁知竟落到如今这个局面?
人未回来,线索尽断。。。。。。她再没有第二个五年来培养新人了。
为首那人一身缟素,秋眸洇泪,持着还未烧完的纸钱,凄切地望向林照雪。
她唇瓣紧抿,面色沉重,走上前取出三炷香。
“殿下不可。”那人隔着一线距离悬空按住林照雪持香的手,“丹野如何受得起殿下的供奉?”
林照雪摇头:“衔青,是我的过错才令丹野白白丧命,他如何受不起?”
“殿下——”衔青还想再劝,又被她一个眼神止住。
林照雪上完香后,又拿了块小金锭塞到柳娘手中:“劳烦妈妈为丹野停灵七日,寻个依山傍水之处好生安葬。”
“殿下不必如此,”柳娘将小金锭推了回去,“丹野是红楼馆的人,又无甚亲属,为他处理身后事,本就是妾身应做之事,换得这馆中的哪一个,妾身皆会如此。”
“妈妈还是收下吧,不若我心中着实愧疚难安。”
听她这般说,柳娘再没理由推辞,她扫了衔青一眼,招呼着其余的人上楼休息,准备晚上迎客。
人稀稀拉拉地离开,原本稍显拥挤的后院一下变得宽阔起来。
入秋的风微凉,拂过之时,林照雪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蜷,她走到供桌边,拿起那个小玉佛轻柔地摩挲:“丹野的玉佛,怎会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