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看中的宝物,恐怕不简单吧。”房玄龄还在剥花生,不过这回剥了一小堆,都推给了李世民,笑咪咪看他一个一个往嘴里丢,口中说道,“还让我们分了,这是什么宝物,数量莫非还不少?”
“哈哈。”李世民见下人已经将覆了红布的镜子拿上来了,兴起恶作剧之心,叫人将那两面带架子的不到半人高的梳妆镜放在桌上,又让两人对着其中一面,自己起身,嘴里念着,“仔细看好了,一,二,三!”
刷一下揭了布,房玄龄与杜如晦齐齐“哎”了一声,向后一退。
“哈哈哈哈,怎么样,也算是宝物吧?”
其实就是水银镜,用的是锡汞齐法,瓦岗那边刚生产出来。玻璃烧出来了,但玻璃器还需要工匠再练练才能做出好看的器型,反而是水银镜先弄出来了。因为平板玻璃的工艺已经有了。只要不做穿衣镜,也不算太费工费钱。
锡箔也是现成的手艺,水银则是托了孜孜不倦炼丹求长生的道士们的福,早在秦汉时期就能熟练从丹砂中提炼水银了,现在更不是难题。
为此翟让还叫人劫了个道士回来。
李世民已经把详细步骤都抄给他们了,郭通和杨功两个人从头做起,弄个水银镜真不算什么。拖到现在才做出来,其实是因为翟让还得花时间聚合人手,选定地址,搜集原材料,以及建窑。
河南有天然碱大矿,但埋得太深。嬴政跟刘彻想过实在不行从后世把机器弄过来先开采,都还没用上呢,李世民这里就更不方便了。所以那边用的碱还是主要来自于外购。李世民之前试验时就已经有采买的路子了,现在都是他这里买了再和其他庄上制备的材料一起送过去。
交通又十分方便。翟让已经秘密联络了家乡还没有落草、身家清白的朋友,请他们代为售卖,假称是从胡人那里买来的。
再有一个,就是水银镜比起银镜来,还是费工了一些,做大了更难,现在大镜子要一个多月才能完成一面,还要非常小心汞中毒的事,所以出货量很小。玻璃的气泡问题也难解决,要从成品中挑好的出来用。
像今天拿过来的镜子大约比穿衣镜的三分之一还小一点,可以镶起来做成梳妆镜,做起来就比大穿衣镜省功夫。那边打算把手持镜作为主要货物,梳妆镜作为高档货,穿衣镜作为特供的奢侈品,就是因为水银镜做起来还是麻烦了点。
好在秦汉那边都在进一步研究银镜工艺,李世民现在没有条件试验,只能当伸手党了。
现在房玄龄和杜如晦照着如此清晰的镜子,都不由摆弄了半天,才再度目视李世民,杜如晦笑道:“二郎不要再故弄玄虚了,特意拿与我们看,又称是宝物,想来是与二郎有关吧。”
不然这镜子虽然不凡,可称宝物到底还差了些。
“不错。”李世民将另一面镜子的红布也揭开,往镜面上呵了口气,用手在上面写了二字,看向二人,“其实不是胡人贩来的,而是这里。”
雾气上写的字很快消弥,但两人都看得分明,写的乃是“瓦岗”二字。
这大半年下来,瓦岗寨的势头已经起来了,虽然还没有向外扩张,只在河上劫船,但这里离洛阳太近,房杜二人都听说过。
这下二人都是一惊,房玄龄失声:“瓦岗寨与二郎有联络?”
“若我成事,瓦岗寨就是我的人。”李世民看着他命中注定的臣子,笃定地说,“而我有两位相助,又怎会不能成事呢?”
在房玄龄、杜如晦的惊骇中,李世民将他与翟让相交之事娓娓道来。其实玻璃窑、水银镜都只是添头,翟让没有这些也能维持瓦岗寨的运转。但他接受了这些,就是默认了李世民在瓦岗的地位。送这镜子过来,也不过是表达这样的心意罢了。
毕竟从秦至今,也就只有一个刘邦是起于草莽的平头百姓。乱世中的草莽英雄有一方之主,却没有天下之主。如今更是重出身,某些方面甚至比秦末的时候还更严重。李世民就知道他父亲李渊称帝后连刘邦都看不起,而颇以身份为傲。窦建德和王世充里头选了窦建德斩首却留下王世充,也是因为两人家世不同,出身有别。
对此他不予置评,只能说时下就是这个风气,翟让等英雄就算造反了,也难以抹除这样的意识。李世民的身份,就是翟让被逼落草为寇后的希望,本能地就自视低了一头。
杜如晦眼睛微闭,手指不由自主地搓了搓衣角。他想到皇帝总是巡幸江南,留在江都不回东都和西京;他想到瓦岗寨就在洛阳数百里外,现在势小,将来就不好说了。一旦有事,这便是支奇兵。但草寇的战斗力有限,还是要有精兵。
“二郎,你得要个武职,要有自己的兵!”他斩钉截铁地道。
“我知道,我在争取,只要有机会,我怎么也要争一争。”李世民说。
他想的是杨玄感谋反,还有雁门之围。这两次事件里若是争一争,或许真的能脱离父亲的羽翼,自己独立出来。
今天与房杜二人把话说开,李世民十分高兴,举起他的果汁诚挚地道:“我虽年少,却如我名,有济世安民之心。愿与二位共勉,以杨广为鉴,收拾河山,为百姓开太平之世。”
房玄龄与杜如晦正了脸色,双手捧起酒盏,与李世民碰杯,一饮而尽,而心中激荡,难以言表。
转过年便是大业八年,杨广第一次征辽,以为亲征必胜,意气风发。路途中有后方随粮草一起送来的琉璃镜,令他啧啧称奇,令人多加采购,待他凯旋后赐于后妃及群臣。
而瓦岗寨中,又一批粮食悄然运了进来。
现在翟让将玻璃窑看作心头肉一样,重兵把守。制作水银镜的地方更是闲人莫近。因为他亲自看过全程,方法实在不难,叫人学去了顿时就卖不出价了。
他现在也有了数千人马,人吃马嚼的花用不少。虽说在荥阳、梁郡劫掠船只也养得起部众,但哪有这样的买卖稳定又来钱。
郭通更是在投奔的贫苦百姓中把工匠都挑了出来,找了几个好手艺的木匠、银匠,做了好些个镜框,把镜子镶上去往外卖,价格更是翻了倍的往上跳。
尤其是带手柄的小圆镜,用金银或铜作框,卖出去的价虽然便宜不少,但也远超成本,还特别好卖。
一面小圆镜,足能卖出百金。只可惜穿衣镜所用大块玻璃的气泡问题不太好解决,得靠匠人的手艺才行,急不来。
而这些高价的镜子其实还不是主要货物,更多的还是那些吹制的玻璃器,是瓦岗如今最稳定的财源。
翟让找来的商人朋友已经不敢做了,怕被人劫杀。因为现在还好,但再出货,肯定会有人怀疑这不是胡人从远方贩来的。
而且他已经发现有人在跟踪他,应该是东郡本地的人。这让翟让有点头疼,考虑从军中挑胆大心细又有武艺的结队出去,卖完了就跑,下次再换人。但这样不容易建立人脉,不是经商的道理。
瓦岗寨的人多出于东郡,后来投奔的单雄信、徐世绩等人虽然不属东郡,但也相邻。所以他们没有在东郡活动,每次劫道都是去荥阳、梁郡的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