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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0(第15页)

不过张苍不是六国士子,而是秦人,而且他与李斯长谈过一回,最后欣然接受了亭长的职位,来到了轵道亭。

当然,不是因为他才二十岁,得了这个职位就很高兴。而是因为这只是个起点,是秦王亲自安排官吏试行新政的地方。

正好,他本来觉得自己年轻还没学成,入朝不合适。现在这个又重要又低级的职位还真是量身打造,极为适合。

这是嬴政选择的地方,他仍记得史书中言,秦王子婴于此“系颈以组,白马素车,奉天子玺符”,也算是有意选了这一处。

“……这便是一元一次方程的解法。诸君若有不解,可随时来轵道亭寻我。接下来数日,便要请诸位用心教导我轵道亭的孩童了。”

一干二十多到四十多的男子一起齐身,行礼称是。

这是秦王从全国搜罗来的数算方面的人才,有的原来还在随师长学习,有的原来是地方小吏,有的在少府或治粟内史处任职。

只要原先不是什么特别紧要不可少的职务,如今都被送到这里来,跟已经掌握了那套数学之道的张苍学习。职务还保留着,带薪学习。

有数算的底子,成年人学起来并不难。张苍来到咸阳后,又通过李斯学习了一下那些符号的发音,就来教他们了。而他们在开始的茫然之后,也很快入门,适应这个新体系下的数学解答之法。

张苍比较忙,这些人先跟他学,然后还要去教轵道亭的孩童。秦王在轵道亭用新政,学室不再只有官吏之子才能入学,也不是只学秦律与法家著作。

中人之家,舍得为孩子投资的话,百钱便可入学室学习一年。这些擅于数算的人拿小吏的俸禄却不用担小吏的责任,只要在学室教授文字与数算即可。

当然,他们同时也要跟随张苍继续学习。张苍现在已经自学到了初中,正在把代数与几何纳入自己原本所学的知识之中。同时还试图理解物理。

化学教材不在他这里,嬴政知道化学需要试验,他打算把那些炼丹的术士弄来研究,找个荒山野岭让他们配火药去,炸死一个算一个,他不可惜。不过他这个时候的方士没有刘彻那时业务精通,主要吹牛方向是求仙,炼丹的手艺处于摸索阶段,比较糙,说不定真会炸死不少。

“哎,如此辛苦,我真是自找的。”张苍合了书本,自嘲的一笑,带着亭卒去了田间。

他这个轵道亭啊,实在是很特殊。亭长是武职,本来不该他来做,就是做了,也应该在武事上用心。但大王亲自召见了他,告诉他轵道亭是一个“试验”,暂时不与秦国制度相合,他这个亭长就相当于县令,只不过管理的不是一县之地,而是一亭之地罢了。

文事武事,都是他的事。

现在,他就要去田间查看种下的小麦情况。

他的治所位于东平里,田典是从少府调来的人。张苍知道农家与墨家入秦之后,墨家偶尔还能听到一两个出名人物,农家是直接消失无踪了。也是,农家能成诸子之一,并不是因为会种田,而是有其政治主张。现在入秦之后只被秦国当作农事好手使用,自然渐渐没声了。

不过张苍也知道,农家毕竟还是有弟子散落秦国官吏之中的,这次来轵道亭指导的农官有好几个都有农家的痕迹。东平里的少府小吏名为陈利,张苍看过麦田情况,打开自己拿到的农书,按照种下的时间仔细对比,各项都算合格,这才满意,向人询问陈利去向。

原来陈利在带本地的田典指导人耕地。他赶在春耕前过来,现在春耕就是他来东平里的第一件大事。

张苍走过去,陈利也过来行礼,两人便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站定,随口聊了起来。

张苍问道:“可有人有怨?”

陈利摇头:“纵是有怨又怎么敢说。”这里可是秦国。不过这次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大王有令,轵车亭若是绝收,不需纳税缴赋,少府拨给每户粮草。既这样说了,就算让他们种下煮熟的种子,那又有什么不肯的呢。”

他笑了笑,兴致也高了起来:“虽说大王给的粮种许多不曾见过,但前番少府派人来装了水车,百姓极为感激。如今那曲辕犁也不是假的。张亭长可知那是什么样的耕田利器!”

“我知道,我知道。”张苍笑着应和,他又不是没在开耕时来看过。

现在地里,曲辕犁还在发威。他们看见一头牛拉犁一人扶犁,犁头深深没入土中,将土块翻出,杂草压在了土下。比起过去需要两牛合力,调头不便的笨重旧犁,这当然是件利器。

陈利还知道官田里用上了一种重犁,在畜力足够的情况下可以开垦更多土地。不过对于农夫来说,这曲辕犁才是最好用的,就算没有牛,人拼着花费力气,自己拖着犁耕地也比过去轻松啊。

东平里的农活好手,五十多岁的郑丑扶着犁到地头,搓了搓手喘了口气,这块地他已经耕完了。

旁边那块地不耕,上面种了麦,郑丑提了一冬天的心,看着化雪后麦苗长得好,这口气才算松下来。原来田典和那位陈吏没骗他们,麦是真的可以那时候种植,让它越冬啊。

离河近的那片田地其实原来是种水稻的地方,轵道亭能种水稻的地方少,但稻米可以卖高价,在咸阳长居的楚国贵人们吃不惯别的,也带动了他们宫室的人以米饭为常食。

这些稻田以前在冬季就闲下来了,去年不知为什么,本地出身的田典接待一个据说是从咸阳来的农官,经验丰富的田典从此便什么都听这农官小吏的,除了让他们种冬麦之外,还令他们翻耕稻田,教他们种什么油菜。

从来没种过,要不是秦律森严,郑丑根本不敢种。好在听田典说只要用心按要求做,种不好也不问罪,他才算放下一半的心。现在那边开花了,怪好看的,田典已经教他们了,以后要把菜籽收了,朝廷会买。要是真的话挺不错的,又没误农时,又能卖点钱。

去年官府在轵道亭装了筒车,他家的旱地都成水浇地了,现在郑丑正是在最感激的时候,很愿意相信朝廷。

而且这个曲辕犁是真好用啊。田典拿来的,先借他们使,道是可以买。郑丑盘算着,攒几年钱,把旧犁卖了再凑些,一定要换一个。

还要给大孙子准备进学室的钱。郑丑鼓起了劲,检查了一下耕牛的状况,将它赶到另一块地里。

他要再勤力一些。以前家里没有官吏,子孙进不了学室。现在有了机会,要是因为百钱的原因让孙辈失去了这样的机会,他死了都要被祖宗痛骂的呀。

读书对个人修养有什么好处,郑丑是不懂的。什么腹有诗书气自华,也不能当饭吃。他只知道,今年春耕前来的新亭长亲自带人宣讲,告诉他们,读书读得好的人,就有就有机会做县里的官吏,甚至是在咸阳的朝廷中为大王效力。

他有什么理由不为孩子拼命干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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