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长洲微微眯眼:“他与我不熟,不会轻易信我,且为人太过刚正,过刚则折。今后不必理他,我要留他做一枚棋子。”
张君奉道:“可他似已对你不满了。”
“那就不满,越不满越好。”
以他令狐家的出身,在这仇人遍地的凉州,越对自己不满,才越有活下去的可能。
至少他当时及时搬来了中原官员,也算救了自己一回,必要时,自己也会留他一命。
“你打算如何用他?”张君奉问。
穆长洲没说,只远远扫去一眼,口气淡漠:“他是最像郡公的人,也是最像我大哥的人……”
又过大半年,中原来了任命,由好几州都督联名上奏推举,朝中终于任命梁通符为新任总管,诰封刘氏为郡夫人。
几乎同时,两面敌兵完全退了,连小股骚扰也没了。
穆长洲觉出什么,那场变故里,也许仇敌人不止在内,还在外……
总管府开始大肆扩建,极尽奢华。
他被第一时间门单独召入府去见。
刘氏拿着一块绢布,笑得意味不明:“这可是好不容易才从凉州官署弄到的,你辅佐总管有大功,可不能流落出去,郡公府的事往后也不必再提,这就留在总管府好了。”
是他的罪状。穆长洲垂首:“是。”
不过是要留下他的把柄,他并不意外。不这样,他们如何敢放心给他权势?
果然,隔日议政厅里,众人正式参拜新总管时,他已被安排站在最前。
“今后在总管下设凉州行军司马,辅佐总管府,总领凉州军政,为示敬重,要用古称,皆称军司。”梁通符在上首志得意满地宣布。
穆长洲出列拜谢,看见旁边几个都督骇然发白的脸。
几个靠认怂和主动推举活下来的都督——于式雄、安钦贵,还有河廓二州的两个都督,他几乎忘了名字。
没事,穆长洲记得他们的脸,当初被拖走送入大狱前,他仔细记下的脸里有他们,刻骨铭心。
即便他们被总管府刻意安排,分布在了离凉州最近的几个州里,仿若故意留了几根毒刺,随时都能置他于死地一般,他也毫不在意。
迟早要一根根拔去,且不能让他们死得太容易……
仍不断有余孽被他揪出,又被安插罪名除去。
总管府得位不正,始终带有疑心,只要说成心怀异心,就能轻易铲除。
时日推移,他已不知自己手上沾了多少血,只知道除了凉州,连其余各州的官员也都快在他手中换了个遍。
总管府却愈发重用他,甚至特地为他兴建了一座军司府,可谓荣宠至极。
凉州街头的行人又多了起来,似乎过往都被淡忘了,只是看他的人眼里多了惧色敬畏,再无当初欣赏进士风采的艳羡。
张君奉和胡孛儿一左一右跟随在后,一个已是张佐史,一个是胡番头。
他们对他的称呼也全变成了军司,仿佛彻底与过去划清了界限。
清剿丝路上的沙陀匪类,收在私下养寇自重;
杀了一个又一个河西旧部,暗中侵吞他们的兵马;
提拔下层武官,安插进军营,牢牢把控;
结交豪族,左右逢迎……
总管府不想被中原官员指手画脚,他便将新到任的凉州刺史陆迢职权架空;
再将全部中原官员都抓去,捏造罪名,一一革职,全部换上本地人为官。
中原迫于无奈开始派来探子,他也不遗余力地抓捕……
凉州与中原壁垒渐深,终于连通信也要设立信驿严查,他释放了抓捕的中原探子,让他们悄悄带去了自己的一道折子。
那里面是他自述的全部经过,包括为总管府做的一桩桩丑恶之事,一份自罪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