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事持续一月有余,番禺离京城数千里之遥,从消息送达到燕翎赶到,战事已趋结束,大晋死伤十分惨重,但依依没法子,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只有重重挫了对方锋芒,才能避免被再次侵犯。
燕翎一身玄衣负手立在码头,
依依跳下船板,掠至岸上,她任何时候瞧见这位父亲,总能在那巍峨的身影里窥见一抹如山岳般难以撼动的岿然。
燕翎看着战风凌厉,风华绝代的女儿,下意识伸手去抚摸她的额,恍惚想起,面前的人儿,已经不是他的孩子,而是一名战士,燕翎收起那份怅惘,变得肃然,拍了拍她的肩,与有荣焉道,
“好样的。”
依依浑然不知父亲所想,反而笑吟吟一问,“爹爹怎么来了?这样的战事还轮不到内阁首辅出面”
燕翎神色淡淡,“还不是你娘担心你,非要我来?”语气很是稀松平常,将那担忧很好地压在嗓眼里。
他没告诉依依,他亲赴番禺,也有裴樾的意思。
燕翎眺望远方渐渐消弭的战火,语气凝肃,“你歇一会儿,接下来的事交给爹爹。”
父女俩一个擅长夷邦语,一个擅长谈判,将人扣下,发国书给普罗国,愣是逼得对方又是赔款又是道歉,三年内禁止普罗国跟大晋通商,意味着普罗国要从别国商贩手里转买大晋丝绸之类,损失甚巨。
依依再将俘虏的人沿途用海船大张旗鼓送回去,普罗国颜面丢尽,此消息传到西洋,很好地震慑住那些野心之辈。
燕翎毕竟是内阁首辅,只在番禺待了半月便回了京,依依直到新春三月方返程。
裴樾看着风尘仆仆,又瘦了一些的她,心疼地将她拥入怀里,“伤在何处?给我瞧一瞧?”
依依懒洋洋地从他怀里起身,扬眉一笑,
“给你看,你负责么?”
裴樾气得不想搭理她,非将她拽入内殿去查看她的伤口,
战报上写着死伤五千余人,这个数目比之大晋数百万将士不算多,但对于精锐少之又少的水军来说,很是痛心,朝臣在为战胜而沾沾自喜时,深谙水军底细的裴樾却知道,培养出这五千精锐有多难。
更何况这五千名官兵,不是冷冰冰的数目,而是无数个孩子的父亲,妻子的丈夫,母亲的儿子
但是他们的牺牲却换来了大晋海岸的安宁。
是日夜里,裴樾便去了一趟燕府,当着宁晏的面恳求二老答应这门婚事,他舍不得让依依风里来雨里去,将生死置之度外。
宁晏经历这次普罗国一事,已有些意动,女儿毕竟是她心坎上的肉,她也不能免俗,希望她平平安安,她看了一眼燕翎,燕翎沉默片刻,道,“只要依依应下,我夫妇二人无不允。”
裴樾松了一口气,朝二人再拜,宁晏与燕翎连忙伏低回礼。
待他从门庭出来,潇潇雨歇,月色如水,依依立在斜廊外那片用白玉砖石砌成的小水潭处,一串紫藤匍匐在水面,风来,枝叶飒飒作响,连着她衣袖也沾了些余馥。
她手里捏着一片枝叶,沉腕一抖,枝叶如轻烟流水,贴着水面掠过,携着这一点水沫子朝裴樾飞去。
裴樾摊开手掌,那片湿漉漉的绿叶便落在他掌心。
二人隔着这片紫藤相对而立。
那张明致如玉的脸,似从月光里幻化出来,
“裴樾哥哥,名分于你而言,真的这么重要吗?”
她想跟他做一对有实无名的夫妻,她在司礼监辅佐他的功业,不也挺好。
她不明白为何裴樾执着要娶她。
裴樾唇角有那么片刻的凝滞,他将那片枝叶放入水面,看着它慢慢沉下去。
依依见他面色沉寂,心中微叹,“再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依依这一考虑便是一年半,这一年半,她投身于水军操练,在通州与松江建立水军学馆,将西洋人那一套引入中原,待水军初具规模后,依依便组织水军围猎倭寇,最凶险的一次,她带着三千兵力杀去了倭寇本土,并以数个海岛为中心,生生在大晋东面海域建立一道坚固的防线。
这期间,依依凭着战功,升任御马监提督,手掌四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