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他的三观尚未完全形成,但是,但是,他身边的人里,纵然是刘挽从来都严于律己,宽厚待人,卫子夫、卫青,哪一个不教他宽厚待人,以心换心。
刘彻和刘挽现在的一番话,那是让他以后莫要以诚待人吗?不,并不是的,待人可以以诚,宽厚他人亦无错,但在关乎大汉利益,百姓利益的时候,不可能没有取舍。到那个时候,把从前他学过的东西全都抛得一干二净,他只需要记住一样,做最有利益于大汉和大汉百姓的事儿。
“你是大汉的太子,你须以江山百姓为重。当年,你还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你姐姐说过一句话,为君者可残暴,可贪,可憎,可无情,可无义,可肆意妄为,可昏庸无能,但不可不爱民。民为国本,这一点你须得记住。”刘彻提起当年刘挽说过的话,内心依然震撼,那会儿的刘挽才七岁便明白如此道理,眼前的刘据快十岁了,并没有这个领悟,差距如何,由不得刘彻不认。
刘据喃语那一句为君者可残暴,可贪,可憎,可无情,可无义,可肆意妄为,可昏庸无能,但不可不爱民。刘据重重的点头,望向刘挽更多了几分崇拜。不错,他姐姐说得没有错。为君者既担起天下,须爱万民,这是为君的责任。
“让桑弘羊进来。”见刘据一副如饥似渴的样子吸收他们的教导,刘彻心里是高兴的,高兴之余,也得按刘挽的建议,把桑弘羊叫过来,正好他也想知道,刘挽和桑弘羊在一块,能不能商量出一些让他惊喜的政策。
“商人,也并非都是重利的吧。如二姐手握重利,处处皆为大汉谋划。”刘据观刘彻和刘挽对商人的态度,那应该不仅仅是对商人,而是对天下人都秉持的警惕的态度吧。
刘据有些不确定的想。视线定格在刘挽身上,发现刘挽坐着闭上了眼睛,刘据一愣,有些不确定,刘挽是昨夜没有休息好,困了吗?说着说着话突然没声音了?
不放心的刘据小心的靠近刘挽,想要碰碰刘挽,不想刘挽突然睁眼,把刘据吓了一跳,连忙退后好几步。刘挽眨眨眼睛问:“据儿刚才和我说话了?”
被吓得小心肝乱颤的刘据嘟起嘴道:“二姐把我吓着了。”
刘挽应一声道:“我不过养养神罢了,怎么?”
“养神二姐听不到我说的话?”刘据侧头随口问一句,刘挽没有半点骗小孩子的不好意思道:“既是养神,自然得全神贯注,不然怎么叫养神?”
“陛下。”此时,一道声音传来,把姐弟二人唤回神。
三十来岁的桑弘羊缓行而入,恭敬见礼,此时转头冲刘挽和刘据道:“太子,长公主。”
姐弟二人都颔首示意,刘彻已然在案前入座,“长安内的风言风语你听来不少了吧,说说你的看法。”
现如今长安的风言风语无一不跟刘挽有关,谈论看法,又在刘彻跟前,刘挽在侧,纵然桑弘羊不算是第一次得见到刘彻时常把刘挽和刘据带在身边,也知道在刘彻这儿,刘据多是陪衬。
都知道刘彻宠爱刘挽,自小抚养长大,用心教导,刘挽之今日,多亏刘彻仔细培养。
不得不说,倘若刘据在刘彻的教导之下,能长得如同刘挽一般,实大汉之幸也!
桑弘羊毕竟是初露头角,在刘彻一问时,并没有立刻开口,终是刘彻道:“朕既然问你,要问的是真话,并非想要你敷衍朕。你之所长为何?若你之所长不能为朕所用,朕有留你的必要吗?”
换而言之,刘彻在问策,如果桑弘羊的表现无法让刘彻满意,未必见得刘彻会再把人留用。
桑弘羊好不容易才到刘彻的跟前,怎么可能愿意接受被刘彻赶出去,尤其眼下细论刘挽面临的处境,其实和他擅长的是息息相关。
“请陛下恕臣斗胆,也希望长公主能如实回答臣的一些问题。”桑弘羊是不愿意放过露脸的机会的,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得说话,更要把话说得清楚,不过,这刘挽配合。
反过来说,如果刘挽不愿意配合,有些话桑弘羊说得不好,刘彻也不该怪罪他。
“好,你只管问,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刘挽含笑迎向桑弘羊,让他只管问。
“敢问长公主觉得,藏书楼,安容处这样可以养育天下人才,收拢天下人心的地方,该由一人执掌吗?”桑弘羊终是问出这句话,一句明显得罪刘挽的话。
可是,刘挽不答反问:“你为何觉得,这样一个养育天下人才,收拢天下人心的地方,不该收私人执掌。”
刘据分明注意到的是,刘挽所问和桑弘羊所问的区别在于,一人和私人。
一人,私人,两者的差别是什么?
这个问题,刘据安心的听着,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问出。
不过,显然桑弘羊也意识到,“长公主已然答了,在于私。天下欲安定,离不开有才之人,民心之所向,天下归一。人才为国家之根本,故有太学,有各地的学院为大汉育人才。长公主所设的藏书楼,虽以书楼为名,聚天下藏书,以传道授业解惑为根本。太学,天下各地的学院,无有能及藏书楼者。故,天下有志之士,但有一心为国者,皆往藏书楼内求学。藏书楼,影响太大。对天下各学士的影响太重。”
“至于安容处,收拢天下有难之人,老弱妇孺,初心为安天下,何尝不是收拢人心,这个底,该由朝廷来托,方能让朝廷得天下人心。”
桑弘羊娓娓道来,“盐铁酒以官营,听闻长公主在交出盐酒之时,不加迟疑,很是以为甚可,臣斗胆以为,长公主有心将藏书楼和安容处都献于朝堂执掌。”
啊?刘据听清这一点,不可思议的望向刘挽,刘挽是这个意思吗?
随后刘据又望向刘彻,刘彻并没有任何的异样,好像一切他都清楚。
当然清楚。刘挽设安容处和藏书楼的时候,刘据尚未出生,那会儿的刘据啥都不是,刘挽做事却是件件都会和刘彻商量好,关乎大汉之根本,刘挽断不会轻易握在手里不放。
“那你说,我既有这个心思,底下的人都在指责我,参我的折子都堆得这么高了,为何我依然不出面,不让人知道我的这点心思?”刘挽被说破她的那点盘算也没有多余的反应,饶有兴趣的想听听,桑弘羊到底猜到多少。
“不会有人觉得,长公主会愿意将藏书楼和安容处上交朝廷,由朝廷接管。他们企图将长公主架在火上烤,让天下人知道藏书楼和安容处的重要性后,他们一定会提出让长公主将藏书楼和安容处上交,彼时,陛下和长公主必起争执。”桑弘羊其实从事情闹出来开始就在想,刘挽又不是没有能力处理这些质疑,为何一直放任不管,很是一副恨不得事情闹大,再闹大的意思。
不该是这样啊!
除非刘挽另有所图。
思量刘挽在事情闹大之后将会失去的一切,再比照眼下刘挽拥有的一切,有些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但是,在此之前,桑弘羊依然在想,刘挽舍得吗?她怎么可能会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