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陵心头又是一激灵,难以置信地?看着燕王。
他试图从眼前这张成熟沧桑的脸庞上寻到一丝端倪。
可是没有。
燕王的表情肃穆,眼神坚定,又透着一丝复杂的温柔慈爱。
谢无陵虽觉得?困惑,也没多想,只一本正经道:“多谢义父抬爱,只是我?这人,没读过什么书,也没学过什么礼,当皇帝治天?下也不是下田插秧、上山打猎那么简单,我?有几?斤几?两,我?心里有数,压根就不是当皇帝那一块儿料。”
燕王道:“也不是谁生下来就能当个好皇帝,你这般聪明,寻个好帝师教导着,一样能成。”
连司马缙那等庸才都可以,自?家儿子怎么不成?
哪知谢无陵一听这话?,面露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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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父您可饶了我?吧。我?知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争气。倘若不是霍元帅与义父您的悉心教导与栽培,儿子未必能有如今统帅大军的本事。”
谢无陵薄唇一扯,苦笑:“但我?也不怕与您说句实话?,过去这些年,我?真?过得?挺苦的。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风里来雨里去,又流汗又流血,一颗脑袋悬在裤腰带上,战战兢兢,生怕一不留神就交代在敌人刀下了,唉,真?的累,有时想想都觉这样活的这般累,挺没意思的。”
但每每想放弃时,脑中就冒出沈玉娇与他弯眸浅笑的模样。
犹如月光拂面,伤口不疼了,浑身又有了劲儿,咬咬牙,继续爬起来练、站起来打。
而今好不容易熬出个人样,连皇帝都能踢下马了,甚至还阴差阳错把裴守真?都给熬死了,再叫他学着去当皇帝,兢兢业业治理天?下——
“义父,您就当我?没出息吧。”
谢无陵摸了摸鼻子,咕哝道:“我?可没有裴守真?那样心怀家国、为?国为?民的抱负,我?这人就想娶个媳妇生几?个娃,一大家子踏踏实实、热热闹闹过日子,有衣穿、有饭吃、有护我?妻儿安危,不被人欺辱的能力,就已?足够了。”
燕王闻言,浓眉拧起。
的确是没什么出息。
可又是这世上大多数人,最?简单、最?质朴的愿望。
司马瑞那老狗倒是当了几?十年皇帝,可要?把他从阴曹地?府抓出来问他这辈子过得?可快活,怕是也不尽然。
人心皆贪,既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又想要?俗世温暖烟火气,可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燕王心下感慨万千,最?后又凝眸问了谢无陵一遍:“若你当了天?下之主,想要?怎样的女人没有。如今为?了一个嫁过人、有孩子的寡妇,放弃九五至尊之位,真?的不悔?”
谢无陵眼皮轻抬,回?望燕王:“我?听燕北的叔伯们说,义父终身未娶,只因心里已?住了一人。孩儿斗胆,倘若叫义父在那位娘子与皇位之间做个抉择,义父会选哪个?”
燕王一噎。
再看熠熠烛光照耀下,这张既像自?己,又随了房淑静的面庞,好似回?到多年前。
她问他:“司马靖怀,你不悔吗?”
他道:“不悔。”
而今这个问题,兜兜转转,到了他们二人的孩子这。
燕王气笑了,磨了磨牙:“哪个混账东西在你面前嚼本王的舌根?”
谢无陵嬉笑:“是儿子瞎打听的,义父莫生气。”
燕王哼了声,斜斜乜他一眼:“虽说裴守真?没了,但你就这么有把握,那沈氏小娘子会跟了你?”
“那我?不管。”
谢无陵道:“烈女怕缠郎,从前我?能叫她对?我?动心,天?长日久,总能再叫她心悦我?。”
再说那裴守真?,不也是趁着这三年的时光,走?进娇娇的心么。
裴守真?可以,他亦可以。
莫说三年了,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他又不是等不起。
“罢了。”
燕王见他心意已?决,深叹一声,负手转身,“去将安王请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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