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失了儿子的老妇,两鬓花白?,双目无神,形销骨立。
那绸质的石青色长袍仿若撑在一副骨头架子,空空荡荡,叫她愈发像是?一缕游走?在世间、不肯善罢甘休的幽魂。
曾经矜傲自负的琅琊王氏嫡女,心比天高的裴氏主母,如今成了个精神恍惚的“半疯子”。
饶是?沈玉娇与她有旧怨,见到眼前这一幕,心底也不禁沉了又沉。
身边的嬷嬷弯腰提醒了王氏好几?句,王氏才如梦初醒般,看向面前来人。
她瞧不出情绪的空洞双眼,掠过李氏,扫过沈玉娇时,停了停,又继续往下,看到棣哥儿时,怔了一瞬,而后“咻”得亮起了光芒似的。
她喊:“六郎……”
棣哥儿有点怕,下意识往沈玉娇怀里缩。
沈玉娇挡在了孩子身前,王氏拧起眉,凤眸透着幽怨敌意看着她。
沈玉娇眼睫颤了颤,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迎上去时,李氏先挡在了她身前:“亲家,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看着护在身前的那道略显岣嵝的身影,沈玉娇微愣,而后心尖一软。
她也是?有母亲庇佑的呢。
王氏并未全?疯,只是?裴瑕的死对她刺激太大,叫她情绪变得脆弱,绝大部分像个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愈发阴郁、尖利、刻薄。
对此,沈玉娇能够理解。
毕竟对王氏而言,裴瑕几?乎是?她这一生的精神支柱,是?她倾注了大半心血与大半个人生的作品。
而今一切成空,无异于天塌。
王氏病恹恹地与李氏寒暄几?句,又公事公办般交代沈玉娇主持丧仪等事,便推说累了,下逐客令。
李氏和沈玉娇自然也不愿多待在这药气?弥漫、阴郁压抑的屋内,起身告退。
“棣哥儿留下,我与他许久未见,有许多话要说。”
沈玉娇的脚步一顿。
看向榻边端坐的王氏,她也正好看过来,一双黑眸幽幽的静。
祖母要亲近孙儿,没道理拦着。
沈玉娇弯下腰,柔声与棣哥儿道:“爹爹不在家中,棣哥儿多陪陪祖母可好?”
棣哥儿虽然有些怕这副模样的祖母,但想到从?前祖母都对他疼爱有加,于是?乖巧点头:“好。”
于是?棣哥儿留在了王氏院里。
沈玉娇与李氏一道出来时,李氏频频回首。
沈玉娇扶着她,提醒:“母亲,石子路滑,您看着点走?。”
李氏蹙眉:“孩子留在那,我总不放心。”
沈玉娇:“有何不放心,棣哥儿是?她唯一的孙子,她还能欺负他不成?”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
李氏握着女儿的手,忧心忡忡:“就怕那老虔婆与棣哥儿说些什?么,挑拨你们母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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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娇啊了声。
李氏肃着脸:“你别不信。这种在孙子面前说娘坏话的,可多了去了。何况如今棣哥儿是?长房这一脉唯一的男丁,她如今没了守真,指不定?要移情,要与你抢儿子。”
沈玉娇眉心微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李氏生怕女儿吃亏,也不走?了,拉着她就在不远处的亭子坐下,与她说了一大堆后宅的规则。
这阵势,大有将七年前没来及补上的课,统统与她补上。
一直说到棣哥儿由魏嬷嬷牵着出来,李氏方才口干舌燥地停下。
魏嬷嬷见着她们母女未走?,也没多惊讶,只牵着棣哥儿上前:“老夫人特地交代了,定?要老奴亲自将小郎君交到夫人手上才是?。”
沈玉娇颔首:“有劳嬷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