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和其他学子不断在藏书楼——地六楼里外穿梭奔跑,将一摞摞的书册从书楼里搬出来,平铺在地上。看到那么多书册整齐地排列在地上,沈黛第一次直观地明白了什么叫“书山书海”。学子们陪着那些书册一起晒日头,因为需要时不时翻书页。
其中,最显眼莫过于是屈夫子。
屈夫子在自己学生的帮助下,抬来一张竹藤躺椅摆在书海间,舒舒服服躺在上面,散开衣襟,露出满是褶皱又鼓鼓囊囊的圆肚子,一边扇着扇子,一边睡午觉。
屈夫子说:“这也是晒书。是晒读进肚子里的书。我可不想肚子里的书也长虫。”
学子和教习晒书。屈夫子晒肚子里的书。而温朔则是晒他那根宝贵的南瓜蒂。等日头下降到西边,学子们又开始收书,归置书。
温朔手中捏着已经晒干了的南瓜蒂,看着满头大汗的沈黛从地六楼里走出来,问:“天回南星,你喜欢吗?”
沈黛愣了一下。
原来——
考虑了一日一夜,就考虑出了这么个玩样儿。
到头来,故人之情还不如师徒之谊是吧?
沈黛冷淡地回答:“不怎么样。”
他与温朔擦肩而过,心里骂了句:“狗屎。”
四恶道:畜生(十七)
午后,屈夫子命人把竹藤椅搬进甲班学堂。
屈夫子侧躺在躺椅上,手撑着脑袋,一条腿折起搭在另一条腿上,像庙里慈眉善目的卧佛像。他把手中的鸭脚扇当成一军之将调动千军万马的宝剑,指了指前方的一张大圆桌,朗声道:“今日,我们讲兵道。”
那张圆桌上放着一个巨型地形沙盘。沙盘用泥土沙石砌有缩小的高山、丘陵和城池,用树枝和绿藻铺成树林,用水银充当江河,用机括驱动水银模拟循环的潺潺水流。沙盘边有两个书童静立,形如护宝的守卫。
沈黛被这件奇怪的东西所吸引,不自觉地走近桌子。他贪婪地垂眸打量,产生了一种看见这沙盘就天下低眉可得的恍惚感。他不觉看得呆了,都没发现屈夫子笑眯眯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
屈夫子背对一扇明窗,午后之阳描绘着夫子身体的边,光刺透他手中鸭脚扇的纸面,将紧密的细竹脉络和深浅不一的纸浆照成半透明的褐黄色。
屈夫子将鸭脚扇得胡须翩飞,慢条斯理道:“班里的学生分为三队,自己结对。每队有一帅二将五名百夫长,你们自己商量着谁做将谁做兵。一队执白子,代表乌衣营。一队执黑子,代表龙门军。帅执三子,将执二子,百夫长执一子。一子代表一百兵卒。别愣着,赶快找自己的同伴,去拿棋子。”
甲班共有二十四名学生。他们中,十九人凭着各自私底下的交情迅速结成两队。另剩下五名学子,其中包括沈黛。他们或因为彼此之间不够熟悉,或因为脸皮薄羞于做选择,又或是心有疑问故意没有站队。
其中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站出来,问屈夫子:“老师,您说了三队。可现在只有两队。第三队代表哪方势力?执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