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黛推开刘斗。不等他挪动脚步,“人凳子”自己移到他身后。他一屁股坐下去,因为没控制好力道,身子歪来歪去,险些摔倒。两个仆妇像是拔地而起的山,厚实的背托起沈黛展开的双臂。沈黛立刻坐稳了。
沈黛曾有一个隐藏在心里的小小心愿。
没想到,今日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误打误撞达成了。
这样的阵势,沈黛在竹贤乡苏宅所在的那条巷口见过几次。往往是在日落后,晚饭前,他无所事事地靠在墙上,慢慢转头找人吃。有一群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闹闹哄哄抬着“孩子王”,在他眼前游来游去,像地里到处乱窜的蛇一样。
沈黛总是盯着那个被抬起来的孩子,想象被人簇拥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发现,被抬的孩子总是那一个。他问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做永远被抬的那一个。但他只是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想一下,因为这群孩子从来不曾邀他一起玩。当然,他也不屑和他们玩。
人凳子一点都不颠,反而出乎人意的稳。
沈黛想,这个凳子肯定比那个稳。
一定。
跟着在身旁小猫一般的刘斗耳朵尖,早就听到了沈黛刚才对于“换衣服”的疑惑,背着人小声解释:“少主的身量魁梧,肯定容易出汗。半个时辰换一件衣衫是最正常不过的。”
原来不是因为要见老师才换衣服,单纯只是因为出了汗。也是,有钱人有数不清的绫罗绸缎做成的衣衫,根本不用盘算有几件春夏秋冬衣袍,跟不会考虑到防损坏交替着穿。
魁梧——
真就往脸上贴金。
明明是胖,胖得他都挪不开腿。
回到刘斗居所,沈黛才发现不仅要换衣服,还要沐浴。仆妇调整好浴桶里的水温,一排四个静悄悄地立在一旁,那样子分明要伺候他沐浴。
沈黛抬起手臂,伸出一手指指向屋门,“出去。”他又戳向刘斗,“你留下。”仆妇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有疑惑,但还是顺从地一个个走出屋子。
屋外响起焦二的询问,问她们为什么出来。
仆妇回答:“少主要那个小公子服侍。”
屋外陷入一片静谧。
刘斗靴子也不脱,别别扭扭地歪到一张美人榻上,双臂撑住上半身,眨着水光盈盈的眼睛,一个劲地盯着沈黛看。
沈黛艰难地坐到一张椅子上。
刘斗问:“你不洗?水要凉了。你现在操控的是我的身体,我最了解我。我一沾凉水就一片片长红疹子。”
“不急,先把该说的话说清楚。等人是下人的专长,他们也不会催我们。”沈黛顿一顿,理清思绪,才又开口,“接下来的日子,我是你,你是我。我们两个需要各自告诉对方一些事,以防露馅。我先来问你。外面的这些人都叫什么?他们在你身边是做什么的?”
刘斗道:“那个把胡子扎成一绺的叫焦二。你只需要记住这一个。其他的,只管吩咐她们做事,不用记名字。这些人里,焦二使唤起来麻烦些,你稍微留点心。”
沈黛道:“为什么留心他?怎么留心他?你都没有说清楚。我第一次见你,他就围在你身边。这个焦二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吗?”
刘斗道:“那个不是焦二。”
见沈黛露出不太明白的表情,刘斗说,“我是说,你第一次在孤石宫的石亭内见到的不是焦二,是焦大。不熟悉他们的人经常会弄错他们两个。他们是孪生兄弟。哥哥这样绑胡子——”刘斗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做了个编麻花的动作,做完接着说,“焦二那样绑胡子——”他立刻又反着绑麻花,手一摊,“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