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不得不休息时,裴椹迟疑一下,语气斟酌:“请公主恕在下冒犯,虽是作戏,但也需瞒过宫里耳目,今夜……”
李禅秀心头一跳,紧张望向他,险些要攥紧领口。
成亲前,父亲说过裴椹不会冒犯他,刚才裴椹也这么说过,可、可对方忽然又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和裴椹成亲,是父亲这边和对方商议的结果,但也仅限于裴椹帮他们这一次。裴椹还不是父亲这边的人,安全起见,关于他是男子的事,自然不能在这时暴露。
李禅秀一时不安起来,手指紧张抓着身边床单。
裴椹见他清丽眼中瞬间积蓄不安,神情惊惶看着自己,不由拧眉懊恼,忙解释:“公主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我今晚需住在这里……我打个地铺吧。”
他转头扫一眼,发现房间内连个小榻都没有,可这个时间让人拿张榻来,不是让人都知道他是睡榻上?
便是真想让人知道他是睡榻上,没碰公主,也不能这么直白地表现。
一方面,他要表现出“被迫”娶公主的不满,冷待公主,才能让圣上不怀疑裴家和太子有牵连。
另一方面,因为是圣上赐婚,以他的性格,又绝不会把不满直接表现出来,譬如新婚夜直接摔门而去,或是让人送张塌来。
这都是明晃晃表达对圣上赐婚的不满,稍微有脑子的人,都不会把这种不满表现得如此直白,这反倒会让老皇帝觉得他目无君主。
所以这个度需要把握好,既要显出他对被困在洛阳娶公主的不满,又要表现他畏惧皇权的隐忍,如此才能让老皇帝真正相信。
听了他解释后,李禅秀终于松一口气,可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刚才怀疑裴椹想不君子。
“地上寒凉,要不裴将军还是也睡床上吧。”他想了想,歉意道。
一是为自己刚才怀疑表达歉意,二是眼下新年刚过不久,房中虽有炭火,可地上依旧寒凉。
李禅秀自幼身体弱,带入自己想一下,觉得打地铺睡一夜,肯定要生病。
说完他还转身,将被筒分成两个,迟疑一下,又在两个并排的被筒之间放上枕头,用枕头隔出一条楚河汉界。
转回头,他有些尴尬地朝裴椹笑笑,小声道:“这样就行了。”
他自是不知,裴椹在北边打仗时,有时天寒地冻,在外面席地过一夜的经历都有。跟那比起来,在有炭盆的新房里打一夜地铺,还真算不得冷。
可裴椹不知为何,久久看着他,竟没说。
尤其对上他的笑容,片刻,竟有些哑声说:“好。”
红烛很快被吹熄,两人和衣躺在暖熏带着些微香气的床上。
李禅秀怕被看出不是女子,只脱了外面的红嫁衣,躺下时身体一直僵直着。
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可能是昨晚就已经几乎一夜没睡的缘故,僵硬片刻,大脑很快陷入黑暗和混沌。
裴椹听着身旁的呼吸声渐渐规律平稳,也微不可察轻轻松一口气,随即微微皱眉。
今晚的一切,都出乎意料,完全没按他最初的计划走。
原本没打算喝交杯酒,也没打算和公主一起躺在床上。
这只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一场戏而已,不该投入太多。彼此保持距离,不过多交集,对他们将来都好。
可结果却……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错的?裴椹拧眉。
好像是从掀开盖头后。
诚然,公主是美丽的,脆弱且动人。可这实在不该是他乱了节奏的理由。
裴椹闭紧眼,默默开始每日三省。
翌日,李禅秀醒来时,身旁已经没人。
他微不可察松一口气,问前来伺候的丫鬟,得知裴椹一早就起床,去后院练武了。
他闻言惊讶,心中又暗暗敬佩。这么冷的天,还能天不亮就起床去练武,实在厉害。
他在北院时,每到冬天天冷,经常要父亲去把他从被窝里挖出来,才愿意吃饭。
旁边丫鬟闻言,倒是多嘴一句,说世子平日也没这么早,只是今天不知为何格外早一些。
话刚说完,就挨了旁边嬷嬷一记瞪眼。
小丫鬟急忙闭口,再看床上摆放整齐的两个被筒,就知两个新人昨晚什么都没做,自己方才那话,只怕戳到公主伤心处了。这般一想,她更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