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禅秀思忖完,又看向木舸,浅笑道:“如此算来,你父亲应该是我堂叔,我应该……称呼你一声堂弟。”
木舸怔住,张了张口,回过神,忙又小心在纸上写下一句话,然后忐忑看向他。
李禅秀低头看完,笑道:“应当不会弄错,放心,我会将此事禀报父亲,父亲自会核查。”
说完他又看向木舸,目光愈发温和,道:“我还没有兄弟姊妹,你就先叫我阿兄吧。”
亲兄弟姐妹没有,但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其实不少,不过大多是李懋那一边的,有跟没有一样,他自是不会认。
木舸小心翼翼看着他,眼中有几分孺慕和紧张。他也没有兄弟姐妹,虽然有董远,但跟兄长还是不一样。
他嘴唇嗫嚅片刻,轻轻动了动,用口型喊出一句“阿兄”。
李禅秀摸摸他的头,可能是自己也吃过漂泊流离的苦,所以有些怜惜这个小堂弟。
说起来,这两个少年一路颠沛流离,又从荆州逃出来,也不知经历多少危险。
昨天他帮木舸处理伤口时,就发现这小堂弟的伤若再拖下去,只怕情况不妙。
而梦中没有他和父亲统一北方,尤其梦中此时他才刚从西羌辗转回中原,被裴椹手下发现身份,而父亲的旧部也还在西南山林中躲藏,眼下他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当时还属于薄胤。
所以梦中董远和木舸逃到这里时,是不是最终没逃出去?甚至很可能,木舸当时因伤势恶化而病重,再加上薄胤的人追捕,最终没能活下来……
再想到这两人幼时一起成长的情谊,以及后来一起逃亡、颠沛流离的经历,李禅秀忽然有些明白董远后来为何一心一意想打薄胤。
原本以为他是莽撞,没有战略眼光。如今看来,很可能是为了报仇。
正这么想时,旁边董远已经忍不住跟木舸头贴头,小声嘀咕:“哇,没想到你竟然成了太子的弟弟,这样一来,我岂不是又可以跟着你一起吃香的喝辣的了……”
李禅秀:“……”收回刚才那句话,这小子还是憨里憨气,莽里莽撞的。
木舸听了董远的话,一阵赧然,忙向他打手势:还没有确定,万一是弄错……
“肯定没错啦,他都让你喊‘阿兄’了。而且我瞧得分明,你跟太子的眼睛有点像呢,你爹的也像。”
李禅秀:……最后这句怎么有点像骂人?
他轻咳一声,打断两人,问董远:“董小郎君,不知你日后有何打算?”
“啊?”董远回过神,挠挠头想:这还真没想过。
之前他想跟木舸一起去找木叔和木爷爷他们,眼下木舸和北朝的太子相认,太子说会派人去寻找,而他和木舸也一下子不用再逃亡了……
董远想了想,道:“我能继续跟在小舟身旁吗?给他当个随从、护卫什么的。”
董远对身份转变接受很快,虽然之前当少主时,他一度是主,木舸是从。但再往前,木舸还是木家孙少爷时,却是木舸是主他是从,他适应一直良好。
但无论是主是从,都是外人眼中的身份,对他们来说,他们一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铁哥们。
木舸也期冀望向李禅秀,希望能留下董远。
李禅秀却沉吟,故作严肃问董远:“那你爷爷的那些部下呢?流民义军呢?你都不管了?还有……”
他原想说董家的仇,但想到这孩子才十五岁,还是不必提起那些悲惨过往,于是又及时打住。
但他不提,董远哪能想不到,目光瞬间黯淡,低头道:“能怎么办呢?人都说胳膊扭不过大腿,我、我又没什么本事……”
他能带着木舸一起逃出来,就已经很是不易了。
李禅秀见状,又循循善诱:“但你现在可以找个靠山,薄胤如何对你的,相信你已经清楚,你觉得流民军投靠他真的是一个好出路?那些忠于你爷爷的部下,他们都愿意吗?”
董远怔了怔,似乎不明白他为何跟自己说这些。
旁边木舸瞬间明白李禅秀的意思,急急向他打手势比划。
董远顿时恍然:“你想让我号召爷爷的部下反水,都来投靠你?”
李禅秀微笑:“良禽择木而栖。”什么反水不反水的,这叫弃暗投明。
董远呆了呆,却苦恼道:“虽然你救了我和小舟,但……不行,义军已经投降荆州,若再反叛,投靠北朝,这不是背信弃义、出尔反尔吗?”
他虽然读书少,很多书上的道理都不懂,但他爷爷跟他说过,做人要讲信义。
木舸年龄同样不大,一时也茫然了,不知该帮哪边。
李禅秀含笑道:“这怎么能叫背信弃义呢?我问你,姚昌投降薄胤时,跟你商量了吗?征得你同意了吗?那些忠于你爷爷的部下都同意了吗?依我说,是姚昌把你们卖给了薄胤,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
“如果姚昌现在要反叛薄胤,那叫违背信义。但你们不是,你们本来就是被迫的,事先不知情。你们离开薄胤,只能说是弃暗投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