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半夜造访寡妇家,会是来吃消夜的?”
他故作轻浮,但又没有真的轻浮气,薄唇微翘,眼如点漆。
她半晌没移开眼,下一刹那动作竟是推开案几,跨坐到他腿上。
妆奁台上的黄铜镜中倒映出不堪景象,她衣衫半褪,辗转咬他的唇,情动而荼靡,活像燃了半宿迷烟。他扣着她的腰,微微掀开眼帘,视线落到她身后的裘领鹤氅。
等两人津沫交换够了,吻到气促,分开来颐殊就问:“为什么杀尉前宗?”
“什么?”尚未喘匀的气息。
“为什么躲在玦城,为什么瞒着我?”
他的视线还停留在裘领鹤氅。
缓缓移开视线:“大璩的开国皇帝谌漾,曾在珞阳修建武库。武库为他攻占平辽、沭玦等地扫清障碍,打下江山基业,后被废止荒弃,设下禁令,私开武库,夷族,俱五刑。”
颐殊困惑:“这与尉前宗的死有什么关系?”
“……所以他不是我杀的,我在珞阳。”
她看着他的眼睛:“你没有回南城?”
“没有。”覃隐微微偏头:“张灵诲定会派人去南城打探虚实,一旦证实我不在南城,他就咬死,而我百口莫辩。刑部大理寺,在他的操纵下也形同虚设,我只有死路一条。”
“不可能。”她说,“我不信你等死。”
他不作答,浑不在意似地,没有揽着她腰的那只手摸到她的小臂,再向下,捏起她的手,五指张开包拢住她的,再屈起手腕,轻轻一抖,佛珠就到了她的手上。
他将她手腕原先的那条拿下来,换到自己手上。
“我不在,也没人给你换药,这珠子早失了药性。”
表面的光泽都暗淡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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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殊
今年又快入冬,颐殊站在门前,细雨微凉。这些天阴雨绵绵,衣物裹得越发厚实,将她整个身子都罩在斗篷下。陈秀担心她着凉,又往她怀里塞了汤婆子。
两人上了马车,把帘子一放,寒气挡个严实。马车上燃着炭盆,陈秀将她的手放进自己布满老茧的手心,把盖在她身上的毯子往上拽了拽,颐殊靠在她肩上补眠。
自打路上结了霜,她就日日陪同她一道,送到琯学宫看着她进去,回来时再一道。
“若又是一冬无雪,来年定是虫蝗大作。”
徐阁首一句话困扰了她三天。
改良新田须作好抵御寒冬的准备,也得有来年蝗灾的应对策略。
三日之后,皇帝召见,于乾绮宫内殿议事。《备陈田亩述记》记载了每亩田的尺寸,规模,加多高,加多宽,排水渠多少,改良作物占比等等等等。她刚念到一半,谌晗打断她,“这就是你提出的方案?”
朝臣奏事每逢此状必战战兢兢,躬身请罪,她也不能幸免。乾绮宫中央烧着地龙,谌晗倚坐龙榻,神情漠然:“徐阁首帮你说话,朕倒要回去问问他,如何称得上人才。”
琯学宫上下赏识她的只有一位徐老。其他人说她是牝鸡司晨,国祸先兆。可徐老进入耄耋之年即将辞官隐退,下任阁首朱委闰,对她意见极大,口诛笔伐,不为其所容。
她知道他对她的态度日益冷淡,是因她的食古不化,冥顽不灵。方牒多次暗示她可以说点除琯学宫事务外“别的话题”,她都装作看不见,时间一长,谌晗也对她耐心逐渐告罄。
谌晗略微向前俯身:“你可知朕是一国之君?”
颐殊固执地捧起文书:“请圣上过目。”
方牒接过来送至皇帝手中,可谌晗才看不到两行,怫然而怒,将卷轴扔在地上,冷笑不迭。命人搬来一张案几,一副砚台,高高一沓纸。
方牒过去捡起,快速扫过两眼,依帝令将卷轴放在案上,再请她移步。
“抄,抄到你发现问题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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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过后,皇帝用过午膳,舒妃抱着两只白虎幼崽过来。两只幼虎宛如五个月大的狸猫,只有身上浅白色斑纹昭示兽中之王的身份,走路跌跌撞撞,憨态可掬,煞是可爱。
谌晗竟命人将书案搬到两人逗弄虎崽的豫园,叫她继续抄。
豫园好一幅奇特的景象,身着貉绒裘氅的皇帝与雀翎金裘的嫔妃在亭中同爱宠玩耍,素衣裹身的丑妇在刺骨寒风里捉紧笔杆,挥笔疾书。
因为寒冷,指关节泛起白色,僵硬而有些疼痛,手腕关节也酸胀不已,可又不敢停笔。豫园除侍卫以外,只剩方牒在她跟前走来走去,到她身旁,装作不经意地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