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份注定不能为她做什么,面对她的伤心难过,也只会无措地站在她身旁,看着她难过,连简单地将她揽入怀里的安慰也显得越了矩。
他就是太过畏首畏尾,始终不肯踏出一步,生怕她拒绝他之后,他们连最简单的朋友关系也没办法继续下去。
他也不是没后悔过,但错过了的终究是错过,纵使心有不甘,只敢借着工作的由头偷偷跑回去看她一眼。
待了大半年,身旁的病床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拨病友,而能出得了院的人少之又少,他从一开始对他们的热络也在一次次的直面死亡时变得淡了。
因为他不想每次刚交到的朋友,在最后都是他送他们走。
陈晃是这间病房里待得最久的那个,他从最初的害怕,到现在的麻木,即便如此,在夜深人静时,他总会不自觉地做起了噩梦。
一个人的恐惧,说到底是心的害怕,他还是害怕死亡的,并不像他表面上做到的那么冷静。
陈晃有时候脑子放空时,记忆会带着他回到大学的时候。
他从小就命不大好,他妈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了世,他家里又穷,父亲成日为了生计犯苦,老实巴交的男人什么话只会闷在心里,一边抽着廉价的烟一边叹气,根本顾及不到儿子的情绪。
农村出来的小孩加上从小失去母亲,久而久之便多了分自卑和敏感,村里的长舌妇背地里最爱说的就是他家里的人,说他命硬克死了自己的母亲,嘲笑他父亲没本事,一个个避如蛇蝎,亲戚亦是这样。
陈晃很多次觉得自己也许不该出现在这世界上,如果不是他妈为了生下他,也不会死,至少他爸也不会变成一个行尸走肉的人,现在这样到底是图什么呢?
可这世界上没有如果,该过的生活还是要继续。
上了前往大学所在城市的火车,他爸站在火车站给他送行,从前他觉得能给他遮风挡雨的肩膀,一下子摇摇欲坠,却还是强撑着,临行前,他爸偷偷往他行李箱里塞了两千块钱,什么话都没有告诉他。
那是他爸省吃俭用到工地四处帮忙积攒下来的,他爸舍不得用,只为了省下来给他上大学用。
陈晃上了大学之后,时间与忙碌高中相比多了起来,他找了学校附近的兼职,一个人打几份工,靠拿奖学金,每个月除去吃饭的钱还能剩余一部分,他都寄回了家。
他是在学校的社团里组织的聚会中遇到的宋柔,她是跟着朋友一起来的,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风扬起她垂落在脖颈上的发丝,露出白皙的天鹅颈和漂亮的锁骨,一颦一笑像个仙女一般,只一眼就叫人看得移不开眼。
而陈晃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他低头看到了自己洗得泛黄的衣服和鞋子,窘迫的不知所措,他很少去注重自己的形象,对他来说无论穿什么都一样,不会因为穿得好就能改变他过去拥有的贫穷。
宋柔恰巧坐在他身旁,这令得他手脚更加不知如何收放,心跳动得极快,是自卑的,也是不安的。
他不想再从别人眼里看到对他的嫌恶。
可她却落落大方,趁着其他人在聊天时,转过身朝他伸出手,笑了笑,“你叫陈晃是吗?我叫宋柔,很高兴认识你。”
一段很简单的开场白,陈晃的自卑和不安一瞬间烟消云散,他愣愣地伸出手回握住那双小小的很干净漂亮的手,“你好。”
慢慢熟络后,在相处中,陈晃渐渐发现宋柔和他的爱好很像,两人都不太喜欢太过吵闹的地方,只喜欢安静,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图书馆和学校门口的面馆。
那也是陈晃过去这么多年仍旧印象深刻的画面。
宋柔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性格好,家世又好,但她却一点也没有富家女该有的骄纵和扭捏,她的为人处世上从来都是大大方方,又很喜欢到处结交朋友。
陈晃一跟她对比,就显得有些形单影只的独来独往。
两人认识之后,宋柔去哪都会带着他一起,让他融合到她的圈子里来,她老说陈晃性格太闷了不好,以后会很吃亏的,陈晃脾气好,不会轻易生气,无论她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也只是一笑而过。
宋柔知道他每周都要去兼职,也不会烦着他,每次会踩着点在他兼职的地方等他下班一起去吃饭,有时是他请客,有时她请客,大多还是宋柔背着他偷偷买了单。
陈晃第一次发了脾气,他说他只是穷,但不是请不起她吃这么一点东西,她是女生,不应该由她来付钱。
可宋柔却说,男女平等,女生也要付出的,不能什么都依靠着男生,这样男生会多累啊。因为她每次都吃的很多,所以她偶尔付钱是应该的。
她什么事总爱替别人着想,他知道宋柔顾及着他的面子才会这么说。
他叹了口气说,这次就算了,下次付钱不能再背着他偷偷买了。
如果不是婚姻的牢笼困住了她,她不该活成那样。
她永远是别人的小太阳,而不是靠着别人的一点光照着才能活。
除非她心甘情愿……其实他早已想明白,并不是婚姻的牢笼困住了她,无论任何时候,她不想的,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困得住她,能让她心甘情愿被困住的,只是那个叫霍亦远的男人。
陈晃的病情加重,最近的一次化疗已经对他没有效果了,体内的癌细胞病变,医院预估他撑不过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