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迟弥雪没有否认。
她递出一杯温水,等贺承流接过,才抬起手,自己喝了一口。
贺承流心里雀跃了一下。
操作了两下智能控制系统,阳台上缓缓升起两把摇椅和一张茶桌。
两人落座。
迟弥雪启唇,突然有点不知道从何说起。
古地球时代盘古开天辟地?从鸻痕建立开始讲?
算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讲。
天边翻起曙光,清风仍未逃散。
贺承流晃荡着摇椅,摇椅压在地面,发出“硌嗒-硌嗒”的响声。
他都不用转头,就知道迟弥雪找不到聊天的切入点。有时候他都怀疑她不是性格高冷,只是单纯地找不到话题,不知道怎么说话。
算了。
还不是得靠他。
他斟酌了下,缓缓开口。
“当年鸻痕研究组多次进入审判调查程序,也多次开庭,布朗教授因为监管不力被判流放萨坦星,我记得没错的话——”
他看了迟弥雪一眼,“迟楚教授和萧显博士,因为涉案复杂,延迟开庭,最后被判了死刑。她们在前往刑场的路上逃逸,现在,她们还……”
说到这里,他突然刹住话音。开始后悔自己挑个什么开头不好,偏偏挑了母亲父亲这种亲密话题。
“死了。”她告诉贺承流,“她们死了。”
“我是老布朗养大的。我杀人,是因为在老布朗去世的时候,那个人不肯替他收尸,曝尸矿坑。他要挟我师母,要么屈从于他,要么让老师的尸体曝。露在矿坑里,被千万挖掘工具肢解。”
“师母没有告诉我。”她默了默,“但是告诉曼德了。曼德懦弱,也束手无策,去求那人,被那人拿作要挟,让我师母屈服。”
“那师母……”
迟弥雪按住话头,没有回答。
她靠在摇椅里,看向虚空,“我去杀了那个人。刀划开他皮肉的时候,我很紧张。他应该不太敢相信,死之前还直勾勾地看着我。师母吓坏了,擦凶器擦地板,最后坐在地上流眼泪。她想帮我顶罪。”
“后来呢?”
“后来,我指了指监控,在星警赶来之前,自首了。”
她舒了口气,把腿收上来,双臂抱住膝盖,“萨坦星条件艰苦,很多人想着纾解,私下发生关系的很多,也常常有婴儿出生,但一般都被抛弃在矿坑里,天亮了矿沙一埋,风流散尽。你问我她们为什么不选择抚养——她们每天只有固定的分数,靠分数换物资,有时候还要被克扣,养自己都难。”
“也是因为这样,才没有人追究你的来历?”
“嗯,”迟弥雪看向他,“原本也有人问。但老布朗出事之前,还有个朋友,他帮忙处理了星籍,我成了老布朗收养的孤儿,父母不详。”
怪不得。
贺承流知道他老妈肯定不会真的把一个父母不详的人安插在他身边,肯定去找过迟弥雪当年录入星籍的记录,谁动过手脚,就一目了然。
如果动手脚的人和老布朗教授关系匪浅,迟弥雪又拥有一头极容易辨认的银发,那就能合理推断出她的身份。
他老妈明面上是给他找陪读,实际上一箭双雕,既解决了他,也在暗中观察着迟弥雪。
“那后来呢?进入监狱以后。”
能从暴力监狱转投文明监狱,这么多年来,也就她一个人做到了。贺承流很想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迟弥雪听他问起这个,看了他一眼。
把长腿放回摇椅的脚凳上,她冷冷的话音响起,明明就在近旁,却让人觉得她离得很遥远。
“暴力监狱,不好待。”她用这句作为开头,“我进去的时候,分在低等监房。床上的血迹还没干,那摊血还是温热的,血腥味很浓,显然尸体刚抬出去不久。监房里除了门,没有窗户,可能是为了防止被拿来当做武器,灯条是嵌在在墙体里的。”
贺承流说,“监狱和看守所惯用这种手段。”
那是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