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领着李小二往回走:“回院子离去。”
大奉承心惊胆战:“殿下的药浴……”
王修叹气:“摄政王也得洗药浴,捎带着把李小二搓了吧。这小东西谁都制不住,就得他六叔收拾他。”
李小二力气是不小,小小个人极具爆发力。李奉恕并不着急他读书,倒是很谨慎地引导李小二使用自己的力量。这是太祖的恩赐,不可伤及无辜。
李小二蹦蹦跳跳找黑鬼去了。
何首辅在研武堂里上报数字,站得离摄政王最近,一低头看到书案上半拉涂鸦,硕大一个“炴”字,其余两个字压在摄政王胳膊下面。摄政王显然对此很不在乎,也不认为是什麽大事。
“陈驸马关于宝钞的奏章,内阁全部看过。用粮作本还需谨慎,毕竟粮食库存并不稳定。每年收税本色折色计算就很繁琐,如果加上宝钞折算,不仅平白费人力,也容易让有心人钻空子。”
摄政王手指点桌子:“这个是要慎重。还有一点,宝钞得重新做。现在宝钞司印制的宝钞孤看了,一塌糊涂,很容易仿制。未来宝钞发行取代金银,首先不能被仿制。”
何首辅回答:“太祖时期的宝钞是用特等桑皮纸,一张就厚一钱。用顶级雕工雕版,分明花暗花,雕版中极细的纹路需要对着太阳用放大镜看才能看清。但整体纹路线条流畅自然如云如波奔涌缱绻,不会有断续结节。这种雕工技术是徽派雕工的一种绝活,叫‘行云流水’,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人继承下来。”
摄政王点头:“派人去找。不独徽派雕版工,其他派系的都找些高手进京。新宝钞雕版一事,能者胜任。”
先征召雕版工高手进京,再说宝钞发行,一步一步来吧。
王修悄悄进门,若无其事严肃地坐回下首当值位置,略略对摄政王一点头。
摄政王晋升鹿太医,嘉奖朱大夫和吴大夫进太医院,但去留随意,并不强求。尤其是吴大夫,有品级的御医是朝廷命官,有个职务印信傍身,行事会便利安全很多。吴大夫想在太医院多翻阅誊抄绝版医书,朱大夫着急推广牛痘,上书请求离京,摄政王準。
朱大夫离京那天,吴大夫去送。朱大夫进京只带着一只苗箱,离京也只和长子带着两只苗箱。朱大夫感慨万千,当年先祖曾经是太医,被赶出京城,仍然百折不挠推广种痘。自己如今因为种痘立功,领了太医院职位,是申请离京。
朱大夫老泪纵横,“种痘被朝廷承认,还终于有了更安全的牛痘。如果能迅速遏制天花,我几代人心血全都没有白费。”
摄政王亲笔写的“精诚上医”匾额已经从研武堂驿道送去安徽,朱家先祖,当可瞑目。
吴大夫惺惺相惜:“在京这段日子,听君所言,多有助益,感激不尽。”
朱大夫亦笑:“在京经历,此生难忘。我便要去推广牛痘,君仍要研究瘟疫。你我共勉。”
吴大夫和朱大夫相互深深一揖,敬为医学与衆生奋不顾身的先辈以及同仁。
朱大夫上马车,吴大夫站在城门口,遥遥目送,站立许久。
他们其实之前根本不认识,各自学说乍一看简直针锋相对。一个想方设法避免瘟疫天授人授,另一个去要故意用疫病染人。一段时间下来,他们都发现,其实他们所坚持的,是一回事。因缘际遇他们能相会,各自醍醐灌顶,简直是老天的恩赐。
天不绝大晏。
寒冷东风吹响朱大夫离去的方向。吴大夫却没有感到萧瑟,冬天过后,必然是春天。
研武堂政事完毕,臣子散去,李小二不知道又兴奋什麽,满地跑。小孩子很显然并不理解大人的中庸之道,要麽睡觉,要麽精力充沛手舞足蹈。大奉承苦着脸追李小二:“殿下哟哟哟!”
李小二蹭蹭跑,突然被人拎起,小腿还扑腾,直到头顶深沉带着笑意的嗓音:“跟只泥猴似的。”
李小二笑呵呵:“六叔!”
王修跟在后面:“药浴早就準备好了。这小东西不洗澡,谁都摁不住他,劳殿下亲自来吧。”
李小二一听洗澡立刻接着扑腾,再怎麽扑腾摄政王都跟个塔一样岿然不动,把他往胳膊下夹着,夹个小包袱似的往汤池走,回头看王修。李小二对王修招手,王修轻轻跟上。
大奉承十分技巧地消失不见。
摄政王没事儿就爱泡个澡解乏,汤池一直备着,烧得云腾雾绕,飘着草药清香。立冬前后用金银花和菊花洗澡,不长疥疮。
李奉恕看王修脱衣服,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细瘦一截儿腰,心想就不该把李小二放府里,等太后开了宫门,就把李小二扔回去,搁府里碍事。
李小二很兴奋,被李奉恕扒光了撅着屁屁趴在汤池边上捞花朵。李奉恕泡汤池里仰着,两条线条结实的胳膊摊在两边。王修喜欢他这个姿势,像是拥抱。李奉恕天生是个能扛天的架子,肌肉有形有致,下半身没入水中,只有王修知道那里的肌肉手感多好。
汤池着实够大,李小二在汤池里狗刨。王修怕李小二呛水,李小二乱扑腾扑他一脸水。李奉恕仰着什麽都不管,由着李小二撒欢。
“没事。我李家太祖什麽出身从来都不避讳,子孙也不用养得太金贵,摔摔打打长得结实。”
王修没理他,板着脸扯李小二的腮帮子:“你在汤池里给我老老实实的。呛水很危险,听到没有。”
李小二一看王修的表情,吓着了,老实了。
李奉恕拿下脸上的手巾一看王修训斥李小二的表情以及李小二看向自己的小眼神,立刻把手巾盖回脸上继续仰着,不关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