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使劲儿地推了池予白一把,努力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瞪圆了杏眼斥道:“瞧你那点出息!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咱们又不是分开一辈子,等阿姨的病治好了,你就带着阿姨回来不就好了。”
话虽是这样说,但精神病的治愈岂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望不见尽头的等待才是最难熬的。
池予白用力地深呼吸,微微仰起下巴,将夺眶而出的热泪逼回去,其实,他很想很想求苏橙跟他一起去德国,他真的真的不想跟苏橙分开。
可是,仅仅是设想一下,他就沉重得连开口提都不敢。
他没有立场,也狠不下心,苏橙在荣城有家人、有朋友、有工作,还有喜欢看他画画的小朋友,凭什么跟他一起背井离乡,去奔赴一个希望渺茫的未来呢?
求医之路注定漫漫又艰辛,池予白不忍心苏橙跟他一起吃苦。
“橙哥我听你的话,今晚就订票,明早就走。”池予白抬起手臂抹了把湿漉漉的脸颊,一双眼红得几欲滴血,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苏橙的眼睛也红了,他拉着池予白的手腕往前一扯,粗鲁地用指腹揉了揉他殷红的眼尾,嘴角勾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不就对了嘛,哼,到了德国也别给我省钱,再忙也不准忘记给我发信息。”
池予白不由自主地握紧掌心,那张卡贴近的肌肤泛起一阵灼热的滚烫,他的脑海忽然走马灯似的闪过一帧帧画面,每一帧都有苏橙,待他极好的苏橙。
池予白一把将苏橙拉入怀中紧紧箍住,用力到连肋骨都泛着清晰的痛意,但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苏橙是否也会痛,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苏橙的头发、脖颈、脊背,似乎要把苏橙的模样、体温都深深印刻在脑海中,永生永世都不要忘记。
“池予白,你再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信不信我揍得你满地找牙!”苏橙最讨厌分别的时候哭哭啼啼,他固执地以为那不吉利,会给远行之人带来坏运气,可是,此时此刻,他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般簌簌滚落,无声又放肆地洇湿了池予白的肩头。
池予白最后还是没能如苏橙所愿,他和楚娴的手续一天内没法办理齐全,苏橙全程都陪着池予白,比预定计划晚了一天登机,但效率已是极高。
苏橙只把池予白和楚娴送到航站楼,就再也不肯踏进大厅一步,他站在来来往往汹涌的人潮中,戴着黑色的口罩,露出的那双清湛眼眸紧紧追随着池予白。
该道别的话,该流的泪,该拥的抱,昨晚都已经道完、流尽、抱够。
池予白排队进大厅的时候,还是不舍地回头,冲苏橙的方向遥遥地一挥手。
苏橙踮起脚尖,高高地扬起手,鼻尖酸涩得要命,差点又要掉眼泪,可他死死地憋住了。
直到再也见不到池予白的身影,苏橙才失魂落魄地转身,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报了个地址,就颓废地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清澈的眼眸中倒映出飞速流逝的街景,他却什么也看不见似的,瞳孔微微涣散,心脏空落落的,仿佛被人生生剜去一块,形成一个怎么也填不满的黑洞。
直到一幢熟悉的建筑物落在眼中,苏橙的瞳仁才逐渐聚焦,默默为自己加油打气,现在还不是颓废的时候,他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不知何时下起雨来,黑灰色的天空压下来,给人一种天将要坍塌的错觉。
自从上次苏橙来过一趟公司,前台小姐姐就记住他的模样,现在乍一看到苏橙,她的脸上立即堆满职业微笑,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迎上来,恭敬地询问:“小少爷,您来了啊。”
苏橙礼貌地跟她问好,就迫不及待地问:“请问苏晓在吗?”
小姐姐面有难色,她看出苏晓的焦急,但她不得不如实禀告:“苏总已经出差三天了,他带着Elsa去意大利谈生意,现在公司的重大事物是由苏总远程会议决定,至于一些琐事则是交由他的秘书乔颂吟”
她谨慎地观察着苏橙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接下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一颗小心脏噗通噗通乱跳,纯粹是吓的!
别看小少爷长得人畜无害,但扳起脸来,也挺唬人的!
“乔颂吟在哪儿,我有要事找他。”苏橙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那股燥郁强压下去,脸色阴沉得都能滴下水来,现在正处在公司内忧外患之际,加之苏晓还没在公司坐镇,他不敢大肆宣扬乔颂吟就是那个内鬼,最主要的证据也没逮住,怎么能让人信服?
小姐姐替他打了个内线电话,跟对面聊了几句,就挂断电话对苏橙说:“乔秘书在苏总的办公室内,小少爷,我带您去吧。”
“不用,你先忙,我记得路的。”苏橙得到乔颂吟的具体位置,就立马迈开步子往电梯方向跑,他真是一刻都不想耽搁,恨不得现在就跟乔颂吟当面对峙!
苏橙一脚踹开门的时候,乔颂吟竟然还好整以暇地坐在办公椅上品茶,听见动静,他抬眸淡淡地瞥了眼苏橙,就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缓声道:“怎么来得这么慢,我都等你两天了。”
苏橙反手关上门,几步就冲到乔颂吟跟前,抬手揪住他的衣领,眼里的怒火都快烧出来蔓延成灾:“乔颂吟,我不跟你绕圈子,识相点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卖了多少内部信息给江绥?他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乔颂吟被倏然收紧的领口勒得脸色泛红,眼里隐隐有水光闪烁,但他却努力地扬起唇角,笑得邪肆:“苏橙,你还真是个蠢蛋,事到如今,你还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
苏橙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下一秒,他就掐住乔颂吟的脖子,将人用力地压在坚硬的办公桌上,五指不断收紧,感受到掌心下血管的脉动,他炽热的怒火才消下去,卸去力道松松地圈着乔颂吟纤细的脖颈。
“苏橙,承认吧,你根本就不敢杀我。”乔颂吟笑得恶劣又猖狂,即使被逼出了生理性泪水,他的嚣张气焰还是没有削减半分,似乎手中握有足够多的筹码。
“杀人犯法,我还不想把牢底坐穿。”苏橙松开手指,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翻身爬起来的乔颂吟。
乔颂吟猛烈地咳嗽起来,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意,只要能令苏橙吃瘪,他都觉得畅快万分!
“苏橙,你真想知道?”乔颂吟忽然凑近苏橙,吐纳的呼吸都尽数喷洒在苏橙的脸颊上。
苏橙不适地转开脑袋,却被乔颂吟双手扳着脸颊侧过来,逼得他直视乔颂吟的眼眸,苏橙立马就火了,他把手放在乔颂吟的肩膀上,正要把人狠狠推开,却突然听到乔颂吟一声失魂落魄般的呢喃:“为什么我们这么像,他们都不喜欢我,偏去喜欢你呢?明明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啊。”
“你特么发什么疯,真以为自己活在小说里呢!”苏橙烦躁得扒拉开乔颂吟的手,将自己的脸颊从魔爪下解脱出来,随后咬牙切齿地瞪着乔颂吟。
“苏橙,你还记得我吗?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是十年前,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开始恨你。”乔颂吟的眸光变得悠远,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其实我该感谢你的,因为是你救了萍水相逢的我,得知我的家庭情况,还给了我十万块,让我拿着这笔钱去救我妈。”
“我妈那时候急需一笔钱做心脏搭桥手术,我没有爸爸,所以只能靠我自己凑钱,但是亲戚都觉得我还不起钱,看见我都躲得远远的,只有你,会大方地给我十万块。”
“那你还恩将仇报?”苏橙压根儿就不记得十年前的事,他听乔颂吟的叙述,就像局外人在听故事,虽然真实度有待商榷,但按照目前发展,乔颂吟不就是只妥妥的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