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中的容焕错觉那是母亲的抚慰,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恍惚中睁眼一看,是一个白到发光的小人。
小严菲看到猫猫落泪,连忙举到肩畔脸蹭着脸地安抚:“不哭不哭。不哭不哭。”
容焕给小人乱摸一气,身上留下他的气味。
这之后不久,容焕算是彻底清醒了,但也再没遇着小人。直到十几年后一个春天,他在土匪窝里一眼看见脏兮兮的严菲。
严菲目瞪口呆:“不可能,那么小一只猫!你这么大!!!还……还……怎么,见风就长吗?”
要容焕怎么说呢。他刚到南禹山时,本体趴在山上就盖了一半山头。结果这过了九百多年,越睡越小,不知何时成了只猫咪大小。要是这么睡下去,说不定等到了一千年之期,他就彻底缩为无物了。
容焕心中滋味繁复,却是道:“那我变小。”
一只云朵也似的雪白猫猫头,豁着一对奶白的小尖牙跑过来:“陪我玩。”
严菲:…
猫猫头趴在他脚上拱来拱去,拱得严菲心里痒痒,口中暗骂,手上却诚实地把人抱了起来,使劲揉了两把。
容焕快给他揉晕了,甩了甩脑袋:“你知道我到底是谁吗?”
“知道啊。”严菲满不在乎,“传说里那个龙神的儿子呗。”
严菲听那个神秘贵人说过容焕的身份,惊讶之余又觉荒唐,但仍然无所畏惧地偷了他的挂坠。
容焕点点头:“没错,我就是个前朝余孽。其实无论前朝还是本朝,他们都想置我于死地。我本来不该继续活着,也没什么好活的。不然不会一直睡下去了。但你叫醒我,我就想醒都醒了,干脆再好好活一次吧。”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在容焕看来都是沾血旧伤,他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和别人揭伤疤。但苍厘的话让他想明白了,如果严菲真的就是自己愿意共度一生的人,那为什么不愿意让他好好了解自己呢?
以前两人之间的相处不是床头打架就是床尾和,没什么机会,眼下这外来使者搅局,倒正是一个好机会。
严菲顿了顿:“你之前怎么不说?”
“没事说这个干嘛。”容焕趴在他怀里,尾巴一圈一圈绕他胳臂,“何况说了你也不会听,听了也不会信。”
“有道理。”严菲深以为然,“这么说还是我救了你?”
“是呀恩公。”容焕不吝调戏。
“……我救的是猫关你什么事!”严菲一脸嫌弃,真想一把给他丢出老远。
“行,继续说。”容焕将人扒紧,毫不在意,“这个事真和你有关。你知道自己踏春为何被山匪绑了吗?”
“知道啊。”严菲明明白白,“南山的匪患一向猖獗。从前我们敢去南山,是有天衍门的人一起出行。后来我大哥和天衍门闹掰,我们也再不来南山了。直到今年开春,我听四哥说南禹山上新来了一窝强盗,和天衍门有大仇,我们若能借踏春之名趁机抄了强盗老巢,就能顺便与天衍门和好。结果踩点的时候我不慎落入圈套,反被那帮盗匪抓去了。”
听着严菲越说越小声,容焕笑了:“知道一点,但不多。”
早些年容焕还在休眠时,为祸一方的山匪帮众便已进山驻扎,貌似无主的南禹山也就成了一群无家可归人的容身之处。容焕醒来后,没觉得被打扰,只和山匪做一约定——作正经营生都可以,但不许欺男霸女伤人害命——也算是默许了他们的存在。泛滥南山的匪患就此平息。此后山匪一帮靠山吃山,真开始做起正经生意,有了山神撑腰,倒是也混得风生水起。
后来匪帮中有管事的歪了心眼,又吃起了打家劫舍的老本行。容焕觉察出打劫之事,前来问询,顺手将刚绑来的新生意严菲救了。
容焕转头弄清事情经过,知道是严家四少意图不轨买凶害亲,自行前去惩罚一番后又驱散了匪帮,说他们破坏了约定,此后南山再不欢迎他们。
只不成想被暴打一顿的严四少并无收敛,怀恨在心,回去就报了天枢阁。还装腔作态领着阁人来救严菲,没找到容焕的宅子,倒是将尚未散去的山匪余党堵个正着。
没有容焕的庇佑,这帮鱼龙混杂之辈对上天枢阁一众高手基本是被一锅端了。只剩少数几名悍匪搏命逃进深林,一路为非作歹行凶作恶,就差放火烧山了。容焕这边一面关起山门欺压严菲,一面将那几个匪寇搜罗出来尽数送给了天衍门。
严菲听得张口结舌:“你说的是真的?”
“那还有假?”容焕昂首摆尾。
严菲撇嘴:“你果然比那群匪徒还凶。”
“不凶怎么镇得住匪徒啊。”容焕目光炯炯,“倒是你,白活这么些年,愣是没看出来你四哥一直想要你命么。”
“……我知道他一直看不惯我。”严菲悻悻道,“但没想到他还想杀我。”
容焕想到前朝龙子间那一窝乱斗:“千百年来皆是如此,总有人为了私利,将亲缘情义践作踏脚石。”
严菲一把攥住他两只绒雪耳:“还说别人呢,你就是这么待你恩公的是吧。”
容焕眼尾给他提成一缝,连连甩头挣脱:“你还悟上了?”
严菲哼道:“早知如此我打死不会上南禹山,你这种人就知道恩将仇报!”
容焕无谓一笑:“再遇到你那时候我压根记不得什么恩仇了,只是想,既然当初你不小心救了我,干脆以后就一直陪着我吧。”
流放之时,他心中只余间杂屈忿的仇恨。复仇之后,又只剩下无尽的孤独。而后几乎望不见头的生命里出现了严菲这等合心合意之人,他被母亲唤醒的追求爱的本能苏醒了。与之同时复苏的,还有濡染自父神的残忍暴虐的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