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了下眉:“那我还得加油。”压迫感立刻消散了。他又变得温和而无害。中原中也没再提这件事,于是我们一路散步到了剧院,剧目名为《真假公主》,由美国人导的俄国十月革命背景下的电影改编而来。演员们的唱功和表现力都很优秀,布景精致而用心。然后在立体音的环绕中,我不知不觉睡着了。自从今年评上特级以来,虽然薪水涨了,任务量也跟着翻了好几倍。我困到眼皮打架理智根本劝不动,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等我因为剧院里散场响动转醒的时候,入目的是一段棱角分明的下颌。我原本惺忪着,闻到一点淡淡的烟草味,很快惊醒了。清淡的烟草味并不恼人,还有点被阳光晒得柔软的棉花的味道。见我迅速坐直身体,中原中也眉眼染了点笑意。“……”我摸了摸因为靠着他肩膀而变麻的侧脸,“抱歉,中也君。”我注意到他眼下也有淡淡的青黑,于是问他是不是最近在加班。“我的工作,不加班的日子反倒是少数了。”他很坦荡地承认,又有些不安地问我,“……你会介意吗?”老实说,我也一样,谁不是个苦命社畜了。我心有戚戚地摇头:“不。”“那就好。”他说。我灵光一闪,问:“说起来,你那个讨人厌的前同事,找到了吗?”“……?”中原中也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很快恍然大悟,然后表情变成了我从未见过的嫌弃和纠结。“他啊,抓不到的,就像条滑溜溜的青花鱼。”他努力捡些贴切而体面的形容词给我听,“遇上他就会倒霉,躲也躲不掉,很会给人找麻烦。”我不由得想起了五条悟,也跟着叹气:“有些家伙只有物种上能称之为人。”中原中也十分赞同地点头,显然一副经历过许多、不愿再多提的样子。我们沉默地并肩走,树叶唰唰得响,风声也动听。……“我不理解。”硝子说,“你明明也喜欢他,他也说了喜欢你,为什么不在一起?”我煞有介事地说:“你不懂,这是恋爱攻防。”她笑骂我:“我还不知道你吗?你就是怕吧。你在怕什么?”这点小心思果然瞒不过她。我其实知道我在怕什么的。中原中也对我来说,比起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某种长久以来的精神寄托,比如悬在天上的月亮。我想将他私藏,又怕这份多年的珍重与欢喜被恋爱与相处消磨了。多矛盾,多拧巴。我这辈子做过最纠结的事情,全部都与中原中也相关。“不要想太多。”硝子说,“谈个恋爱又不会掉一块肉,胆子大一点。”“那可不一样啊……”“你十来岁的时候可没有那么纠结,怎么越活越回去了。”“我十来岁也不认识他啊!”硝子无语:“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想了又想,诚实地说:“不知道,等我自己想清楚吧。”我为这件事纠结起来,每每想到就忍不住叹气,这样的状态同样引起了后辈们的关注。钉崎十分仗义:“是和那个人吵架了吗?我帮你揍他。”五条悟立刻凑了过来:“什么什么,还有这种事?务必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我盯着他的脸,克制着自己出拳的冲动,微笑道:“滚蛋。”工作越来越多,联系武装侦探社的短信石沉大海,我没空时刻跟进,准备先放一下。虎杖目前只吞下了三根手指,距离收集全部的手指少说也需要一两年的光景。随着天气转凉,我居然感冒了。我不敢相信,我鹤见桃枝,从小到大只发烧过一次的咒术师,居然会感冒。但它确实将我牢牢捉住,第一天是咳嗽和头昏,第二天嗓子哑了,发声变得困难。最最不巧的是,硝子去箱根出差了,所以我的感冒只能等待自愈。为此,不得不遗憾地鸽掉与中原中也的约会。“我感冒了。”我蔫巴巴的,“对不起啊,中也君。”他说没关系,因为他也有事,次日晚上要陪老板出席某个晚宴。我松了口气,依然出门做任务——这点小病是绝对不能困住我的。结果当我第二天晚上走进家门,把长刀往玄关鞋柜上一丢的时候,身后门铃响了。我看了眼监控,是中原中也,想都没想就摁下了开门键,然后才意识到我的咒具实在无处可藏。他已经站在门口了,我硬着头皮推开半扇门。确实是从宴会回来的装束,铅灰色西装搭着同色系礼帽,身上一股酒味。他白皙的皮肤下透着层薄薄的红,见我开门,笑得带了点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