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欲言又止地朝着李贤看去,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将话说出,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不知雍王今日去探视陛下之时,他的身体如何?”
李贤捏了捏指尖,费力地让自己回想着彼时的情况。
大约是因为阿耶病得已经太久了,他甚至有些不敢确定,从去年到今年,父亲的病症是不是又已有了恶化。
但想想他在离开阿耶寝宫之时,恰好见到的太医愁苦无奈之色,他心中又已有了一个猜测。
“……夏日湿热甚重,阿耶的风疾应当是又有加重了。这几年间他吐了几次血,就连孙神医都拿他的情况束手无策,只怕是……只怕是当真不太好了。”
李元轨点了点头,心中暗忖,这和他自萧妤给他的人手处听到的消息差不太多。
只是陛下的疾病实在已不太能用常理来形容,让他总还存有几分顾虑。
可想想看吧,无论是当日自长安起驾之时所见的景象,还是近日陛下一直缺席朝会的情况,都实在不像是个还能岁数长久的症状。
那么到底是病重将死,还是病重到无法打理朝政,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病人,又怎么还能做这大唐的陛下呢?
他转头朝着李元嘉说道:“劳烦韩王近日入宫一趟吧,既要名正言顺,总该将雍王被敕封太子的诏令拿到手里。届时才好让我等进一步把控住洛阳关隘。”
李元嘉本不想如此主动,可周遭众人的目光都已落在了他的身上,仿佛一旦他自天皇陛下处求来了能让李贤登基的圣旨,这些以匡正社稷为目标的兄弟、子侄,就会凭借着他们在洛阳和周遭积攒下的兵甲与人手,将洛阳守军收编麾下,坐镇洛阳八关。
如此一来,因安定公主的兵力大多分布在边疆,在仓促之间根本不可能攻破洛阳。
等到登基之事尘埃落定,她若再有妄动,便是意图谋逆,没有了反抗的资格。
再有四方各州的响应,又是一出助力。
或许……他真不应该再有犹豫了。
这便是对大唐来说最好的结果。
他应道:“那好,我明日就入宫求见陛下。”
一想到韩王此次入宫代表的是什么意思,李贤本还故作姿态的谦让都已在此时被丢去了九霄云外,匆匆上前握住了李元嘉的手:“一切就有劳皇叔祖了。”
当次日的朝阳升起之时,在李贤府中的侍从都能看到,李贤少见地将面容之上的郁气一扫而空,甚至起了个大早,只希望能尽快自韩王处得到那个好消息。
但先前的那出碑拓流言,又好像是始终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利刃,让他在雀跃等待之时,难以避免地时而露出一抹愁容。
“不……我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被这些皇叔皇叔祖所拥戴,李贤心中剑指皇位的意愿一日强过一日,极力说服着自己要稳下心神。
可他自早晨等到了夜间,竟然始终没能从韩王府那头等到消息。
倒是霍王李元轨带着韩王的弟弟鲁王李元谨,在宵禁的暮鼓之中忽然找上了门来。
后者的脸上还写满了焦急之色。
李贤听完了这两人的话,顿时面色大变:“你们说——韩王没有回来?”
“不仅没有回来。”李元谨颤抖着嘴唇,“还是在入宫之后杳无音信的。”
“若只是如此,我们还能说,或许是天皇陛下将韩王暂时先留下来了。”李元轨接话说道,“偏偏我们的人还收到了另外的一条消息。”
他随即附在李贤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让李贤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你是说真的?”
李元轨眉头一挑:“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我有什么必要诓骗于你!我等现在是被绑在一条船上的人。”
李贤咬了咬下唇。
李元轨方才说,因为李旭轮返回长安的缘故,他和李贞都对于洛阳传讯长安的情况格外敏感。
所以也恰好发觉,在今日的傍晚时分,有一匹自宫中发出的快马,正朝着长安的方向疾驰而去。
正如李元谨所说,若是换了其他的时候,他们还能猜测,这可能是天皇陛下将韩王给留了下来,又恰逢有事要送往关中,交代那头的留守官员。
可值此微妙之时,李贤自己又心中有鬼,怎能不将其往其他的地方去想。
有没有一种可能,近日东都地界上流传的那些边关风闻,让陛下原本想要重新启用废太子的想法又重新收了回去,以免招来更多的非议。
而韩王李元嘉迟迟未归,正是他在向陛下举荐雍王为太子的时候犯了李治的忌讳,被直接扣押了下来。
那匹前往长安报信的快马也就更好解释了!
为了断绝李贤的幻想,为了让朝臣和宗室都知道,李治已有了太子的人选,这位天皇陛下根本不在意于李旭轮对于政斗的躲避,哪怕是绑,也要将人给直接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