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至德的父亲便是宰相,他也是宰相。
张文瓘虽然是由英国公李勣提拔上来的,但他怎么说也出自清河张氏,他的兄长甚至比他还先一步踏上仕途。
萧德昭就不必说了,他出自兰陵萧氏。
这些人,都是科举展露姓名的受益者!
……
“太子不需要参与科举,在代为监国的时候也没有负责主持过科举,竟是一点都没意识到这其中有这么大的问题。”萧德昭背着手走出东宫的时候,便忍不住低声嘀咕。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当怪太子没有一点为政上的敏感性,还是该当说,多亏了有太子这个门路,才让他提早了一步知道了这个消息。
天皇天后巡视洛阳之时,科举往往由东都尚书省举办,而非交由太子,也恰恰让他少了这方面的学问。
此前他们这些东宫属臣都并不觉得此事要紧,可今日却觉得,太子实在是有些愚笨了。
以天后手腕,若只是要保证武家人的考核公平,还有不知道多少种办法,根本没必要动下这样一刀。
这分明是在找到了一个借口后,对着世家割肉!
当年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等人反对她坐上皇后宝座,其中一条缘由就是她家世背景太低,今日看来,这个反对当真很有道理。
若是武后乃是世家女出身,绝不可能往自己人身上捅出这样的一刀。
“其实太子在此事上有些糊涂,对我等来说难道不是好事吗?”
萧德昭回头就见戴至德跟了上来,以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戴至德快走两步并肩上来,这才继续说道:“你想想,在太子这里,到底是那些可能因为这项举措而获利的寒门子弟更重要,还是我们这些东宫属臣更为重要,简直无需多言。总归这项变革还未推行在朝堂之上,也还未曾正式下诏发往四海,倘若我等能说动太子反对这项建议,或许能让其胎死腹中。”
“至于能否说服太子——”
戴至德和萧德昭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答案。
太子李弘这个人说是仁善,还不如说是少有主见,容易为他人影响,却又自有一份皇室子弟的自傲。
他们方才能将他暂时糊弄过去,让他以为自己并未对外透露了一个十分要紧的消息,随后也必定有办法将他给说动,为他们所用。
“也幸好,从太子这里看来,这想法是天后的意思,而不是天皇的意思。”萧德昭冷笑了一声。
天后依靠着陛下对关陇世家的打击坐到了皇后的位置上,在陛下病重后执掌朝纲,内有太子的支持,外有安定公主的战功助力,却还是改变不了门庭寒微的做派。
眼看着外头的战事结束,便想对着他们予以打击。
可也不看看,就像是那武家子弟中被召回长安的没几个可用货色,就算真有人能凭借着此次新规在制举中出头,也绝无可能真起到什么作用。
在仕途上,这些人根本走不长远。
那与其让他们在随后才品尝到孤立无援的滋味,蹉跎在大唐边地州郡数十年,还不如早点打消他们的希望。
这个向着世家动刀的趋势也绝不能有。毕竟,一旦开了先河,谁知道那位天后陛下到底还想要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戴至德想了想,又道:“我看光依靠着太子也不成。你别忘了,当年泰山封禅之前,太子东宫属官对天后亚献之事有所微词,却让天后将东宫上下清洗了一番。相比于这位天后的雷厉风行,太子还是太过懦弱了些,若是需要他直言反对天后,难保不会被直接驳回。”
萧德昭:“那你的意思是……?”
“所幸此事被我们获知得还早,足够做三手准备。”戴至德道,“其一便是由我等说动太子抗议,其二,便是由杨詹事说动太子妃,再向太子谏言。其三——”
他眼神之中的势在必得一览无余:“你我几人各显神通,在科举糊名的诏令下达之前,将该反对此举的官员都给通传到位吧。”
戴至德拍了拍萧德昭的肩膀:“此前我没能成功阻止安定公主出任九河使,是因为那消息来得太快,根本让人猝不及防。现在的这一次,我却不会失手了!”
他话说到此,为了防止被人看出是在此地因有要事商量而有意逗留,便已继续朝前走去,留下萧德昭还在后头缓步而行。
“太子,太子妃,再加上能说动的官员……”
萧德昭望着戴至德的背影忽然抬起了唇角。
这张听来便很庞大的网络,绝对足够以最快的速度拉起一支庞大的队伍,给天后这个糊名计划以致命一击。
但杨思正能联合太子妃,戴至德有自己的门路,他萧德昭又怎么会落于人后呢?
以今日的情况,若是让天后办成此事的话,恐怕随后出仕的寒门子弟会如同匦使院官员一般抱团在天后身边,形成一支更加难以被打倒的队伍。
相反,若是他们在早一步获知消息后能将此计划压制回去,谁在其中立下的功劳最多,谁就越有可能从中牟利。
他还得在前头的那三条之外,再多做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