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部叛乱被平定后,细逻奴趁机收取了不少邛部族人到自己的麾下,壮大他的国中戍守队伍。
在发兵支援的同时,他都能从这样近距离的配合作战里拿到足够的好处。
但发兵吐蕃,却显然不是这样……
唐璿:“邻敌在侧,又有进犯中原的想法,难道不应该打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细逻奴顶着唐璿忽然严厉起来的质疑目光答道,“我只是觉得,从这个方向进攻吐蕃,是否与唐军往日的调兵方略多有不同啊。”
细逻奴从没将自己的眼睛只集中在面前的一亩三分地上,也就自然对吐蕃和大唐的接壤地界多有了解。
无论是从河湟谷地出日月山口发兵,还是从剑南松州出兵,都距离南诏还有很远的距离,根本不应该出现让南诏配合用兵之事。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唐璿的一声冷笑,“我本以为,蒙舍诏王先立足在龙于图城,后起家于邪龙川,应当对于地势之利有着深刻的了解,怎么倒是先问出了个愚蠢的问题。连你尚且不能想到大唐欲自西南动兵进军吐蕃,吐蕃那头又如何能做出有效的防卫,显然要比其余各路更为合适。”
“还是说——你确实想到了,但你不想投入人力物力做出声援?”
蒙舍诏王连忙答道:“这倒不是。”
可他心中却不由苦笑。声援只需要表明态度,如今却是真正意义上的支援,哪里是能相提并论的。
偏偏这位来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官位不低的缘故,在语气里很有一番咄咄逼人的态度。“若是如此就好。我方的行军大总管说,南诏向来表现聪明,很懂中原的一套国事往来的原则,应该不会做出个错误的判断。”
蒙舍诏王问道:“什么原则?”
“远交近攻咯。”唐璿答道,在语气里浑然不觉,这话到底带给了蒙舍诏王多大的压力。
他还旋即又在请人继续斟酒的动作后,漫不经心地朝着蒙舍诏王看来,“您觉得,大唐是远,还是吐蕃是远?”
蒙舍诏王:“……”
他该当庆幸,在此时的蒙舍城中,在外耕作的百姓恰好到了归家之时,遵照着洱海的风俗唱起了山歌。那嘹亮悠远的声音一直飘进了他的王城之中,变成了今日宴席之间的伴奏。
也让他在此时稍稍有些紧张的吞咽唾沫之声被藏匿在了下头,应当并未被外人发觉他的异常。
可饶是如此,对于唐璿提出的这个问题,他依然觉得有些难以回答。
远交近攻这个方略,和他近年间在洱海地界上所做的确实相符,但当它被套用在吐蕃、大唐和他南诏之间,让他从中选出个远近来的时候,却真像是个送命题!
吐蕃和大唐都与南诏接壤,按说谁跟南诏的距离都是一样的。
若是他说大唐是远,相应对于吐蕃采取的就是交战态度,正符合大唐的诉求,却也容易带来另外一个问题。
距离大唐远?天高皇帝远的,谁知道他是不是真想做出什么不法之举。
大约是局势紧急之时更容易诞生出妙招,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脸上的神情舒缓了几分,答道:“远交近攻、尊王攘夷之道,用在春秋战国这样的诸侯国林立之时,才真能以此等言论评说,如今南诏所在的洱海,不过是大唐一隅,我这位蒙舍诏王名为国主,实为大唐的巍州刺史,合该与大唐同心杀敌,哪里是按照什么远近关系来区分进攻与否的。”
见唐璿的脸上既有几分对他这个答复的意外,又流露出了几分满意之色,细逻奴当即心中一定,意识到自己的这一关算是过了。
他连忙趁机岔开了话题,“不知道唐军此次需要我方出动多少兵马?”
唐璿答道:“天子特许,此次战事的大总管可自益州与山南西道调拨府兵两万有余,同时可征发沿途官员参战,确保粮道通畅,后勤无虞,至于南诏这边……”
他顿了顿,接道:“再行调拨三千人随同出征便已足够了。”
三千人?
细逻奴心中暗骂了一声。
这位唐刺史说得好生轻巧!
对于大唐来说,三千人着实不算多,可对于本就范围不大的南诏来说,这三千人就是他的精锐了。
就算还有邪龙川境内的其余各部兵马,但用来支援大唐,总不能用那些次一等的货色。
偏偏对方先说出的那几句话简直像是个摆在明面上的威胁。
以细逻奴看来,在唐璿话中所提到的这位大总管,在调兵权柄上明显要比之前的姚将军高出不少,尤其是那句“可征发沿途官员参战”的话,仿佛就是在顺着他提到的“巍州刺史”身份来说的。
倘若他拒绝的话,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对方征讨吐蕃不成,转道来平南诏的事情。
邛部蛮族撑不住唐军的进攻,他这位洱海诏王之一也同样撑不住啊……
唐璿一边饮酒下肚,一边端详着细逻奴的神情,确定此时的火候也已差不多了,继续开口说道:“蒙舍诏王也不必觉得派遣出三千人是什么麻烦事。唐军出征吐蕃期间自会向嶲州征兵,留心于南部动静,谨防南诏兵马北上后,邪龙川境内局势有变。”
“此外,我还听闻,蒙舍诏境内是以食盐和绢布作为交易的货币?”
蒙舍诏王点了点头,“不知唐刺史为何忽然提及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