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日跟你说的话你应该没忘吧?”李勣问道。
“没忘。”李清月答。
英国公这个人真是有意思得很。
她本是去请教些尽快统御部将之法的,结果英国公说,临到战前了,这种东西没必要临时去学。
公主当年有办法收拢那些河南道、河北道的府兵,也能在抵达辽东封地后不久就让那些高丽人臣服,在统御人心这件事上其实是很有天赋的,他没必要指手画脚地乱教。
还不如聊聊当年的松州战事呢。
参与松州之战的将领都已故去了。
侯君集随同李承乾谋反被杀。出身东突厥的将领执思失力受房遗爱谋反案被株连流放,于前两年间病逝,副将刘兰在贞观末年以谋反罪被腰斩。唯一得到善终的副将牛进达也在永徽年间病逝。
这么一来,剩下的知情者多是些小兵,已不在朝中了。
反倒是英国公彼时就已封国公,对于各地战况知道不少。
他说,当年的松州之战,吐蕃同样是在存有内患的情况下发动的对唐战争,也是自诩拿到了发兵的主动权,但唐军不断以奇袭、夜袭之法打乱吐蕃的阵脚,直到吐蕃大臣为了劝谏松赞干布撤兵平叛甚至搞出了自杀的操作,最终促成了吐蕃退兵、遣使谢罪。
这可见什么呢?
“我记得的,”李清月朝着他举起了送别的酒杯,“我李唐虽是上国,但交战之中不必顾及体面。既然前人典范在先,又是吐蕃先不讲信义杀我大唐驸马,我大可以为求取胜——不择手段一点。”
当然,不择手段这个词说得有点自贬,总之,对面都不讲武德了,她们这边也可以只管武不管德。
“好啊。”李勣看着这位公主愈发神采不凡的模样,同样回以举杯,“那么我就在此恭祝公主得胜了!”
武媚娘的判断并没有错,当吐蕃与吐谷浑的开战结果被告知于英国公与邢国公等人的时候,他们表露出的都是支持应战的态度。
这也让李治更不可能撤回对女儿的委任。
但大概李治都没想到,向来在朝中表现有点温吞的英国公,给安定公主的叮嘱里还能再多夹带一点私货,更是以这等异常鲜明的态度表露出了对此战的支持。
在接下了英国公的这份送行后,李清月又已重新站在了武媚娘的面前,将一件赤红的披风交到了她的手中。
“这是什么?”
李清月答道:“这行路时候所穿的披风,还是阿娘给我系上吧。翻越大雪山的时候,我这个主将总得看起来明显一点的。也算……阿娘再给我一点出征的好运了。”
武媚娘本还想说,她又没有亲自作战过,如何能够给她什么好运,但对上女儿此刻异常明亮的眼神,她又将那句打趣的话给收了回去。
薛仁贵自远处看到这样的一幕,不知道为何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
皇后殿下接过的红披为夏风吹开,展开在她的手中,以至于在被披于安定公主身上的时候,宛然一团烈火将两人都簇拥于其中。
就像……就像是高居明堂的天子为自己器重的爱将送行,于是给其亲自披挂。
可要这么说的话,好像多少有点对李治不敬的意思。
他便只与同行的黑齿常之说道:“数年前公主还曾经为我送行,如今却是公主做主帅,我做她麾下的将领,命运果真有些奇妙。”
黑齿常之答道:“谁说不是呢,我之前还是公主的对手呢。”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一眼,很难说在这一眼中,是不是有点攀比的意思。
然而等到这支离开了长安的队伍抵达梁州之时,薛仁贵就发觉,他们两个别比了。
这里还有个公主三岁时候就亲自挑选的“元从”呢。
一听公主有权调度山南西道官员为出征吐蕃的同行之人,唐璿当即申请一并出战。
他这一出请战也绝非渎职。
去岁年中剿灭南山贼后,梁州地界上的百姓不仅免于遭到劫掠的危害,得到了邻近的洋州百姓的敬重,还大大增强了境内的凝聚力。
两年三熟的耕作也已日渐步入正轨,不再需要唐璿以刺史身份亲自吆喝,就能陆续再有百姓加入其中。
由他亲自统领梁州府兵加入到征讨吐蕃之战中,再由长史代行处理后半年的政务,确实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故而当这一队人马行过梁州州府后,唐璿便已在队伍之中了。
薛仁贵曾经亲眼见到公主如何将他从那一堆屯营百骑中挑选出来的,却真没想到对方能在七年后一跃成了一方能臣,还又在这样的一个契机面前,重新回到了公主面前办事。
李清月没察觉到,自己麾下的将领居然还能有空考虑这种谁更得器重的问题。
她的目光扫过了视线之中的山川城镇,不由感慨道:“梁州这地方的变化真是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