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奚隔门而立,听了许久,阮明姝的抽泣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阿姐。”他叩了叩门。屋内哭声戛然止住。“什么事?”阮明姝颤着声音问,“外面黑,若要出门,我送你。”他嘴中都是苦意。片刻后,阮明姝推开门,秀容之上仍是泪痕道道。“你看了信?”阮明姝问他。赵奚避开她的目光:“我怕信里有问题,才打开的,不是有意偷看。”阮明姝吸了吸鼻子,抹去眼角绵延的泪:“没事儿。”“还来得及。”赵奚看着她,伤感又温柔。“什么?”阮明姝哭得眼皮儿都泛红,愕然抬眸看他。赵奚伸出手,轻轻将她额间湿乱的碎发拨正,隐忍克制住满腔爱意,指尖都不曾冒犯触及她肌肤。“他能来吴州,便是为你赌上性命。去吧,阿姐。”赵奚笑笑,也红了眼圈。路上很黑,天上飘着雨,地上是坑洼的积水。阮明姝跑得急,索性连伞都扔了。绣鞋裙摆早已湿透,视线也被雨水打得模糊。夜风迎面,又呼啸着从耳侧飞过。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因为赵奚在后面默默护着她。情之一字,并不可恶,也不可怕。它叫勇敢的人更加勇敢,温暖的人更加温暖,比如赵奚。而她的怯懦多疑、纠结痛苦,不因“情”,也不因陆君潜,只因她自己。她连自己都不信,陆君潜又能有什么办法?她受够了这个患得患失、永远在折磨自己的阮明姝。将来怎样,没人说得清楚,至少现在,她放不下这个男人。她要站在陆君潜面前,平视他,一字一句告诉他:她喜欢他,但她是自由的,如果他能以同样的感情回应她,她会爱他、珍惜他。即使无名无分,她也愿意,只要他唯她一人。如果他做不到,那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这么简单。可当她赶到唤柳桥畔时,渡头檐下,孤灯昏暗,两岸灯火点点,照得一叶客船远远离岸,遥遥北上。万般情思决意都如潮水,颓然逝去。她跑得太急,望着越行越远的客船,力气陡然抽离,双腿无力弯下。埋首无声低泣。她听到脚步声,一柄伞为她遮住风雨。“我没事,赶不上就算了。”她不敢抬头,只觉今夜丢尽了脸,强撑着对赵奚说。浅碧色的衣衫被雨水打湿,虽不见透,却贴在肌骨,勾勒出她美丽脆弱的背脊。娇躯轻轻颤着,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哭泣。“你哭什么。”男人低声问,听不出是生气,还是心疼,又或者都有些。阮明姝慌乱抬起头,被雨水打湿的秀发贴着额角,长睫之上犹挂泪滴。“你不是要走了么,再不等我,从此陌路么?”她反应过来,冻得苍白的脸因恼怒烧红,滚烫的泪珠一颗颗落下。陆君潜哪里想到,她竟还敢跟责难他?她不该扑到他怀里,哭着同他说,她错了,以后再不敢了么?他沉了口气,压下怒意,冷横着眉问她:“你到底作些什么?跑的是你,哭哭啼啼也是你。是怕自己过得舒服,还是怕我过得舒服?”“我——”阮明姝一时无言以对,脸涨得更红。“我爱怎样便怎样,”她气恼道,“你纳小妾,娶老婆,还想我三从四德,乖乖等你么?”陆君潜将伞朝她一扔,阮明姝慌忙接着。陆君潜阴沉着脸,开始解扣子。“这里可不是京城,你不要乱来!”阮明姝急了,跺脚警告。“披着。”他夺过伞,将外套扔给阮明姝。阮明姝看了看怀中带着体温的袍衣,又瞧了瞧雨色中陆君潜晦暗不明的脸。纸伞稳稳撑在她头上,他的肩膀却淋湿了大半。于是她便哑了火,一点儿气话也说不出,心里酸酸涨涨,眼泪流得更厉害了。“你怎么总哭,我又怎么你了?”陆君潜无奈至极。只要瞧见她流泪,他便心烦意乱,毫无办法。阮明姝擦擦泪,仰头望向他:“你来找我的,是不是?”快说是,让我抱抱你,好好看看你,阮明姝祷念着。陆君潜却错开目光,昂首倨傲道:“你这般自以为是?”阮明姝愣了一下,退后几步。地上湿滑,险些摔倒。“别乱动!”陆君潜一把抓住她,拽回自己身边,怒气难以抑制。“你不是来找我的么?”阮明姝不依不挠地问。陆君潜低头,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泛红的鼻尖,一时间说不出重话来。可他又很恼怒,生她的气,不想承认。“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有什么区别。”他故作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