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拉着一船人往回赶,船身吃水都重了几分。
阿烟烧着红泥小火炉煮着热茶,船上备着生姜,往茶里扔了几块,辛辣的香气顿时飘开。
茶水滚沸,谢神筠盛的那一碗递给了蝴蝶娘子。沈霜野接过阿烟递来的姜茶,眯起眼打量谢神筠。
她倒是很有几分怜香惜玉。
“出了何事?”谢神筠没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问,“你说的船上遇袭是怎么回事?”
船上没有换衣服的地儿,一身湿淋淋的皮仍裹在他们身上。
沈霜野回忆方才发生在船上的刺杀。
“有刺客,一行数十人,”沈霜野言简意赅地说,“从水下潜来,先有三人从正面攻击吸引我的注意,还有五人在水底凿船,武功都很好。”
不仅武功好,水性也好。沈霜野思索着,他虽不通水性,但也知晓要从岸边悄无声息地潜到湖心的画舫底下绝非一般的水性好能做到的。
“那些刺客是冲着谁来的?”谢神筠问,“你还是宣世子?”
宣蓝蓝道:“有区别吗?”
当然有!
沈霜野在谢神筠冷静的眼神里想。
若是冲着他来的,那刺客的身份便复杂了。觊觎北境军权的人、陆庭梧乃至谢神筠都有可能。
可若要是冲着宣蓝蓝来的,背后主使的身份也会变得扑朔迷离。宣蓝蓝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在太常寺领着闲差,是出了名的散财童子,杀他没有任何好处。
而最近的一件事,沈霜野只能想到送进宣蓝蓝府中的那批“贡物”,那魏昇也有嫌疑。
“不清楚。”沈霜野没有妄下推断。
谢神筠轻轻笑了笑:“这样说来侯爷回京半年已经是第二次遭遇刺杀了,想要你命的人还真多。”
宣蓝蓝吃了一惊:“第二次?还有一次是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郡主这样说我却有些糊涂了,”沈霜野摩挲茶盏,没有回他,反而是看向了谢神筠,“今夜之事不会是郡主安排的吧?”
他语调轻松,尤带趣意,面上却全然不是那回事。
想要沈霜野命的人固然很多,谢神筠应当也能排在头一个。
“看来侯爷不止刀耍得好,疑神疑鬼的本事也高。要是我做的,我图什么呀?”她语末用了个柔软甜蜜的字眼,不是长安人常有的说话习惯,明明又轻又软,混在谢神筠春水似的嗓音里却自带了三分冰雪,携着尖锐的针。
沈霜野的手始终按在刀上,这刀杀人时不沾血珠,过水后就变得干干净净,雪亮刀锋正对谢神筠,确保她始终处于威胁之下,
“不遭人妒是庸才。”沈霜野语调轻松,眼神却很冷,“怪我太厉害,总是很容易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觉得你有点不要脸。”宣蓝蓝没有听懂,小声说,被沈霜野横了一眼后又立即改口,认认真真道,“当然,说的都是实话。我大哥不仅位高权重聪明绝顶还玉树临风貌胜宋潘,别人嫉妒他可太正常了。”
“哦——”谢神筠拖长了语调,意味不明地看着沈霜野,说,“原来沈侯爷乃国色。”
她像是头一次仔仔细细地看过沈霜野,眼神从他的眉眼描摹到嘴唇,那一寸寸确实都生得好,是种疏朗的英俊。
沈霜野只觉得她的眼神有如实质,所过之处像燃起了一簇细小的火焰,烧得他的眉毛和嘴唇都隐隐刺痛,像是承受不起谢神筠的目光。
谢神筠在昏光中望着他,眼神欲说还休。
隐秘的欲望如蛇一样爬上沈霜野的脊骨。
他们中间隔着宣蓝蓝,潮湿的衣物还紧紧贴在沈霜野身上,那些绵密的水汽要找到他的破绽,无孔不入地往他骨缝里钻。
国色和国士只有一字之差,发音也那样像。
宣蓝蓝疑心自己是听错了。
“可惜不能靠脸吃饭,否则我就不用努力了。”沈霜野把那些欲说还休都挡在身外,还有余力同谢神筠说笑。
谢神筠还未说话,宣蓝蓝反而又开口了,他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沈疏远我觉得你靠不要脸吃饭来得比较容易。”
再多的旖旎都被宣蓝蓝搅散了,他泡了一宿冷水,似乎对那些暧昧的感知也被泡得钝感,将浑水搅成了清流。
他似乎什么也没看懂,看不明白。
倒是蝴蝶娘子是个伶俐人,知道什么能听什么时候把自己当聋子。宣蓝蓝就说不准了,他时常游走在聪明与痴傻的边界,叫人心累。
“连宣世子都这般说了,就无须我多言了吧?”谢神筠颇为赞同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