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全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先是着急惊诧,后来气极反笑:“你会游泳,而且水性极好。”
不想梁晓平素乖巧,骨子里却是极聪明的,这时反应也极快,立即道:“会游泳也一个样,我沉下去就不浮上来。”
他站在那里,倔强的仰着头,毫不退让地和秦疏对视。看他斩钉截铁的神色,那河水也挺深,别人不敢全当他是孩子使小性子,又怕他当直往水里跳,原本只是顺路捎一个客商,眼下这样要是出点什么事,麻烦可就大了。看梁晓那样也不敢台拉,都在一旁帮着劝。
梁晓却谁也不理,只对着秦疏有条有理地道:“爹爹,我给家里留了书信,说我跟着你一道走了。你带着我去吧。你自己说的,几个月就回来了。我听话懂事,能帮上忙,吃得也不多,不会花太多钱,也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的。”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荷包来,是他平时舍不得花,积攒下来的私房钱。他拿着这个小钱包,又看向船主:“我可以付路费的,要是不够的话,我还能给船上做事,洗衣服打扫做饭我都会的,大叔能不能不要收我的路费钱?”
船家看这架势,又心想说不好,又怕惹急了他,真出点什么事,若着脸道:“这不是钱不钱的事,这一路上可不像看起来那么容易,餐风露宿的时候也是有的,你这么小小年纪,家人怎么放心得下。还是……”
梁晓打断他:“我能吃苦。”
秦疏心绪复杂,他既不能随着梁晓回去,又如何能够带着他上路。他虽然把梁晓从河岸边拉开,但梁晓在这件事上也是半点都不肯松口,两人就这么纠缠在一起,进退不得地僵持了一阵,却是谁也没有发现不知何时身后来了个人。
易缜站在离数人几步之遥的地方,冷眼打量了一下当下情形,最后沉声道:“秦疏!”
秦疏回头之时,脸上除了惊诧之余,明显还是带了一点不易觉察的惊喜的。他明显是松了好大的一口气,甚至微微的露出一点笑容:“你来得正好,正好没个人把梁晓带回去,你好好劝劝他。”
易缜原本见他看到自己时露出些欢喜神色,心里也暗暗跟着美,可再听他脱口而出的话,竟是巴不得甩包袱似的把梁晓甩给自己。虽然梁晓那也是他的儿子,他也很乐意照顾,但秦疏表现得这么迫不及待,他就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了。
于是易缜依旧沉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冷冷地打量秦疏。
秦疏见他神色不对,脸上不自禁的笑意慢慢敛去。他突然之间像是发现了点什么,不由得失望之极,脱口而出道:“小霁呢?你没有带他一起来么?”
见他言词真切,易缜心头一热,可转念又想起昨天他是如何对待小家伙的,又不禁恨得牙痒。那么小的孩子,哭得那般可怜,口口声声地叫着爹爹冒着雨追在他身后,任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该要心软,可他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却硬是能够连回头看一眼孩子都不肯。如今梁晓更是把自己性命都赌上了,他竟然仍不肯松口中。不禁又生出许多恼意。
他心里矛盾着,表情就有些扭曲,使得脸色稍显狰狞,但这样的神情对于他接下来说的话却有极好的效果。
易缜拨高了声音,显得颇为尖锐:“你不是连看他一眼都不肯,这时候却还来管他的死活?你要走只管走,今后都再看不到他。”
秦疏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再看易缜的脸色也是冰冷一片,这人长久以来都对他和颜悦色,已经很久没有对他露出这样冷淡得甚至带些敌意的神色,他一时有些不习惯,仿佛眼前这个人一夜之间变得陌生起来。
他心里莫名的就有些不安,口中却无意识地又追问了一遍:“小霁呢?他在哪儿?”
易缜直直的看着他,直到看得他越发仓惶无措起来,觉得时机已经差不多了,这才沉着脸道:“小霁病得凶险,大夫说……”他顿了顿,随即改口道:“他最后只想你再看看他。”
他虽没把话说明白,便有些话不说出来反而比说出来效果更好。秦疏本就不大好的脸色,闻言瞬间就更加惨白,难以置信地看着易缜,像是希望从他脸上看出一点点端倪,以证明自己刚才所听到的全是假的。他嘴唇蠕动了半天才挣出一点点声音:“你骗我,小霁他昨天还好端端的,怎么会说病就病?”
易缜虽然沉得住气,但顶着他惊痛的目光还是有很大压力的,嘶哑着嗓子道:“昨天你不肯要他,他那样小的年纪,经历这么一场打击,又淋了一场雨,不论是心理还是身体上都支撑不住,昨夜里就发起高烧,一直就没有清醒过来,他在昏迷当中,也一直叫着你……”
他越说下去,秦疏的神色越是惊恐,手里的包裹已经拿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在了地上,已然是完全信了。这不能怪他轻信,他毕竟并非真的不在乎孩子,为人父母者,在这样的噩耗面前,又有几人能做到无动于衷。
船老大见秦疏还呆怔在一旁,连忙推了推他,好意道:“既然是家里孩子病了,还是赶快回去看,我们在前面潮洲还要停留几日,若是孩子没事,到时候你再赶上来也不迟……”
话没有说完,秦疏如梦初醒,也顾不上答他,仅仅转头看了易缜和梁晓一眼,咬牙掉头就往易缜的来路跑去。
船家把他掉在泥地上的包袱捡起来,朝着他的背景叫道:“我们在潮洲停留王日,你若能来,到时便去鸿升客栈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