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回过头去就看一眼,想让他们回去。然而他却不敢回头,胸口的气血一直未曾平息,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只怕这一回头,情绪稍有波动,他便再也掩饰不住。
小霁的哭着唤他的声音跟着他过了石桥,穿过简陋的小巷,一直跟到他进了院门,停在了大门外十几米远的地方。
秦疏狠下心来,一直都没有回头去一直跟在身后的父子两一眼,直到掩上院门,他便再也支撑不住,松手任由雨伞滚落一旁,背靠着大门滑坐在地上。
他伸手往脸上抹了一把,只觉湿漉漉的,也不知是雨还是泪。口中的腥甜再次涌上来,又被他默默地擦去。
因为雨势太大,家里人都在屋子里,他回来时弄出的响动也被雨声盖过去,谁也没有出来查看,因此他才得以靠着门喘息一阵,等待那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过去。
这雨也实在下得太大了些。他脑中昏昏沉沉,那一口血之后,他便觉得自己呼吸顺畅了许多,自觉能够坚持一阵,于是又有些期盼地想着,这样的雨天,也许自己应该让他们父子两人进来避避雨,换一身干净衣服,拿一把雨伞再回去,他明天便要离开,只求能够最后再看一眼那些一直割舍不下的人,此外他别无所求。
他小心地想好说词,小心地调整好脸上的表情,鼓足了很大的勇气,这才慎重的将大门拉开。
然而雨巷里空无一人,那里还有易缜和许霁父子俩的影子,这两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肖悄地离开。
他脑子里空白了有那么一瞬,半天才回想起来,小霁的哭声,自方才起就已经有好一阵都没再听到了。
他手里还拿着不久前易缜塞给他的那把雨伞,对着空空荡荡的雨巷发了好长时间的呆,只觉得心里也是空空荡荡的,不知怎么的就想要痛哭一场。
然而这莫名的念头也仅仅是在心里一闪而过。他最终还是没有发出那怕一个字的声音,默默地转身将门掩上,那把雨伞随手就放在门边。
他预定的行程,是第二天出行,坐船走。船队是易缜找的,在这一点上易缜倒没有食言。只是他执意要走这一点,在旁人看来就显得有些固执而不近人情了。
秦疏自己也知道这一点,然而仍旧固执己见。他在这天早上婉拒了郑伯和明珠的相送。只怕徒添感伤只有梁晓难得的固执起来,非要一直把他送到船上,怎么劝都不听。
约好碰面的地点是城南外的一个码头,等他到时,船已经停在岸边,几个伙计正忙着上上下下的装货卸货。
他来得比约定出发的时间早,并不急着上船。因为雨下了一夜,来时的路并不好走,他又细细地叮嘱他一个人回去的时候务必要小心。又把之前已经向梁晓嘱咐过无数遍的各种事不厌其烦的说了一遍。梁晓依偎在他的身边,手里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这孩子心里是极难过的。紧紧地抿着嘴一声不吭声。但秦疏交代他的时候,他还是很乖巧地一一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秦疏见他这个模样,也不过就是个半大孩子,如何叫人能完全放心。他伸手搂住孩子尚显单薄的肩头,良久轻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说。就和梁晓怎么默默地依偎了一阵。
父子兄弟间依依惜别的情景,船家已见过太多,虽觉得这一趟来回不过几个月的路程,大可不必如此不舍,但易缜出手阔绰,嘱托他路上多加照顾,加上时间绰绰有余,于是这时并不上前催促。见秦疏一边低声的和孩子说话,不时向城门那个方向的路上张望,船家上前插话道:“秦先生可是还等着什么人?”
秦疏被他问得一愣,半晌才笑着对船家摇头道:“也没等什么。”
心里却难掩些微的苦涩失落。
昨夜易缜不声不响地抱着孩子跟了他一路,他始终都没有回头看二人一眼,孩子哭得悲惨可怜,他听得心头滴血的滋味却无人得知,等他缓过劲来,鼓足了勇气打开门,易缜却已经抱着孩子不声不响地离去。
他却是一夜辗转反侧,耳边都是许霁苦苦地唤着爹爹,呜呜咽咽的哭声,揪得人心肺生疼。
他原本以为,易缜无论怎样,今天早上也应该会带着许霁前来送别,至少还能再见上最后一面。然而眼下易缜不见踪影,大约他这个心愿要落空了。
眼看着时辰不早,他只得忍住心中怅惘,和梁晓最后告别。还没把话说完,梁晓松开他的衣角,更而紧紧地搂着他的腰,怎么都不肯松手。
这孩子平时性情和顺,这时候固执起来,也叫人委实没有办法。他仰着一张倔强之极的小脸看着秦疏,十分坚决地道:“要么爹爹不要走,要么就带着我一起走。总之,我是决不会一个人回去的。”
说完这一句,不管秦疏再怎么劝他哄他,他都是一声不吭,小脸上满是坚毅神色。
秦疏苦劝无效,低头去掰他的手,梁哓常帮着家里做事,手上有几分劲道,却还是个孩子的力气,秦疏又是铁了心的不肯答应,纵然他使出全身的气力,还是被秦疏一点一点地掰开。
潯晓急了,突地大声道:“爹爹如果非要赶我走,我这就跳河!”一边说着,他索性松开手,往河岸边走了两步。他人虽小,然而神色十分严肃,这些话一字字说得清清楚楚,再那么往河边一站,几乎也有几分气势。说着又扫了想偷偷靠近的几个伙计一眼,朗声道:“你们不要过来,过来我就跳上去。”
这样的手段若是许霁使出来,效果必定大打折扣。但踏实规矩的人一旦发狠固执起来,却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梁晓平素温顺坚忍,这几日看着像是不声不响的,却是暗地里已经想好了这样的主意,就算不能劝得秦疏回去,他也一定要跟着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