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一句,平心而论,这邺城到底为何要守?”
这仅剩弹丸之地的邺城,难道真是汉室精神之所系,明君圣主居于内廷,让人不由自主地为之折服吗?
还是说,他们在此刻抱残守缺的不过是他们所谓的体面和权力,根本不在意,在那邺城朝廷的治下,那些百姓到底已经比其余各州晚走出了多少步。
“我也想再问一句,我与那刘辩到底谁堪配这皇位,竟令你袁本初联手这河北世家子弟,在狗急跳墙之时还能拿出刺杀的戏码!”
沮授闻言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还真是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也着实是个龌龊且不上台面之事。
他本就不觉得乔琰在此时还有什么必要做出污蔑的举动,当他看向袁绍的神情和动作之事更能确定,这还真是个属实之举。
虽然乔琰好像根本未曾在意于此事一般直接往下说了下去,但这一意外消息,当真是令沮授对于袁绍的明公滤镜再度破碎了一层。
“河北世家——”
乔琰冷笑了一声,“自我麾下大军于幽州南下,于并州东进,于兖州北来,于徐州西出,更有关中兵马直抵河内,最终汇聚于邺城的路上,所见坞堡重楼之多,远胜于他处。怎么你冀州地界上是要取代幽州成为边陲固守之地不成?”
这当然没有这个可能。
这些坞堡的存在与其说的为了作为必要时候的躲藏避祸之地,不如说,这就是在袁绍的放任之下,河北世家用于掌控周边的核心指挥之所。
“于你等而言财富可以轻言放弃,只因你们很清楚,只要给了你们再度起势的机会,这些财富都可以快速以其他方式攥取到手。”
“你们何止是欠我那五万石军粮可以养活的民众,更欠我那些因你等治理不当、过度募兵导致的黎民伤亡!”
“还有,今日这守城之中,并非死于我方攻城,却是死于你方勒令不可后退的,到底有几人!”
几人……这可实在不是个容易在仓促之间得出结论的问题。
就连袁绍这位本该只动动口作为领袖的,都在今日的这场交战之中拔剑杀人,更何况是那些听命于他的。
乔琰徐徐接道:“既是要谈国事,百姓便为国之根本,我就与诸位来谈谈这一笔账。”
“沮小将军,先前对于那笔私债的解决方案乃是由你所提出,我很满意,不知现在这一出,你又有何妙招?”
沮鹄只恨不得自己先前从未给出过那样的答案。
现在的这个问题……就算他并未参与到这守城之战中也着实不好回答。
若要重罚,在乔琰的话中,他还依稀能听出那等一命偿一命的意味,可这数年间死于灾害与兵祸的民众何其之多,哪里是用他们这些士族子弟的命就能换完的!
只怕还得将他们之中一些人的脑袋给多砍上几块。
他也绝不能说出这等得罪人的话来,将这河北士族全送上死路。
而若是将这个“妙招”说得太轻,只怕也会令乔琰不满,那同样是让他好不容易自救回来的小命再度丢掉的绝境。
他的额前几乎是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浮现出了一层冷汗。
但正在他迟疑于自己该当如何回答之时,有一个人先站在了他的前头。
沮授朝着乔琰行了一礼,说道:“请陛下效昔年凉州与徐州之事吧。”
凉州之事,便是以民众状告之法,处决汉阳四姓之中的当死之人。
徐州之事,则是刘备在百姓的求情之下保全性命。
这确实是最公平,也最能给冀州百姓一个交代的法子。
当这句话是从沮授的口中说出之时,也就更有了一番执行起来的名正言顺。
此时已不必多问,沮授到底是出于对儿子尤有一份保全之心,还是他终于因看透了此刻的时局而愿意对乔琰做出几分配合,总之这对她来说是个好消息。
效力于她麾下的崔氏与田氏,以崔烈崔钧和田丰为代表,其实也隶属于河北世家的行列,若是对其当真奉行斩尽杀绝之道,也是令内部取祸生乱。
倒不如,杀一批,留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