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良久,室内寂静一片,只剩下火烛的劈啪声。
苏清允伸手按住苏淮君发抖的腕,垂下眼眸,「哥,对不起。」
「对不起?」苏淮君冷声一笑,「好,你发誓,从今以后你不会再为她做任何事,也不会为她低声下气地去求什么人,你能做到吗?」
苏清允握着他的手一顿,眼底透出几分错愕。
「苏清允,我是你兄长,你怎么会以为自己能在我面前藏住事?这一年以来,我一直在想你我何时能像从前一样一同下一盘棋,没想到最后,竟是为了一个外人。」苏淮君反手挣开他,笑意仍旧很冷,「姜瑜?当年姜宗主称她已死在那场雪崩之中,若是她不回来,你是不是打算此生都不认我这个哥哥了?」
苏清允摇头,语气低了些,却难得几分执拗:「我没有。」
闻言,苏淮君似觉荒谬,冷笑更甚:「没有?你不是告诉她不要靠近我了吗?亲疏之别划得如此分明,怎么,护得这么周全,就这么怕我杀了她?」
沉默良久,苏清允沉了口气,终是抬眸望去,「是,我怕你杀她,今夜也是为此而来。」
苏淮君了然一笑,神色倒是和缓了一些,重新执起黑子,落在了棋盘之上。
「那日我差人收尸,客栈外的令牌少了一块,是姜瑜拿走的?还有你,朝雪阁外那道杀阵也是够狠。」他又恢復了一贯温润的语气,却说着生死之事,「你方才刚见过泠月,她脑子不大好使,唯独把皇室和圣女的一切奉为圭臬,若是见了令牌,肯定什么都告诉你了吧。」
「是。」苏清允蹙起眉,又道,「可关于你的存在,她什么都不知道。」
眸光轻动,苏淮君点了点头,抬眼瞧去,「我不想让她知晓的事,她如何知晓?一个外人罢了,我不需要她也可以得到我想得到的。」
「那那枚令牌呢?」苏清允神色不变,「还有那支影卫,你还是用它动了手。」
「那是母亲给我的东西,我有何用不得?」
苏清允抿着唇,语调放低了些:「兰夫人知道你用她给你的东西,去取无辜之人性命吗?」
「母亲不需要知道,我也不会让她知道。」
苏淮君抬眼,示意他继续落子,苏清允便又拿起白棋,可心思却早不在局中,「哥,我想不通。」他低声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杀她。」
苏淮君笑得云淡风轻,修长的手指微弯,落在眉间轻揉,长舒了一口气道:「交易罢了,在见到柔骨之前,我也不知道那个人要我杀的是姜家女儿,只能说她命不好,摊上这么一个债主。」
「那个人,是谁?你和他交易了什么?」苏清允追问,「你刻意提醒姜瑜祭海要至东海,又是为什么?」
苏淮君的手一顿,重新放回棋盒之上,微微笑道:「我不会告诉你,这是我的事,和你没关係。」
看着苏淮君继续落子,苏清允一时语塞,后又定定道:「哥,我也可以和你做交易,但凡我有的,你都能拿走。我只要她的命。」
苏淮君没有看他,独独扬了扬眉,笑意盈盈:「关乎她的性命,我倒是有些意外你这么好声好气地和我说话。我不想和你交易,不过……你可以求我试试,说不定我便答应了?」
「我求你不要杀她。」苏清允很直接地垂下头,轻声道,「哥,我求你。」
苏淮君一顿,捏着棋子的手忽然攥得死紧,抬眼冷声发笑:「苏清允,你是疯了吗?你但凡再迟疑一下,或者威胁我,不那么自轻自贱地低头,我都不会如此失望。」
「我不觉得向兄长低头,便是轻贱自己。」苏清允皱起眉,同样握住了一枚棋子,「你是我兄长,无论你如何想我,这一点永远不会变,但若是你真想杀姜瑜……」
苏淮君冷笑打断:「怎么?就要杀了我吗?你为了……」
「那你就杀了她吧,哥。」苏清允轻声道。
望着苏清允淡然如常的神情,苏淮君的话卡在喉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是这么发着愣,温润的眉眼渐渐散开几分狐疑和不可置信。
「何时你杀了她,记得告诉我,我去接她回来。」苏清允眸光沉沉,轻描淡写道,「她身上有几道伤,我便在我身上一样的地方亲手砍几刀,哪怕剥皮拆骨,亦是如此。」
苏清允那双淡漠好看的眼眸静静地向着苏淮君,没有一丝波澜,暗沉如死水,只有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语调平缓轻哑:「哥,那个时候,你会像幼时一样,来接我回家吗?」
苏淮君眸光微动,一句话说不出来,彷彿又想起当年全身浴血躺在雪地里的身影。那样的眼神,他已经十年未曾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