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楚耀南心一抽,兀立在原地垂头不语,只觉得爹那双粗糙的大手划过他的肌肤,为他整理衣衫,沉默不语似在回味往事,回忆儿时为他穿衣时的情景。
“爹爹。”他哽咽地唤一声,却被秦老大一把紧紧搂在怀里。
“南儿呀,有些事情已经不再重要,爹不觉得重要,就不想对你讲。爹忽略了,南儿长大了,不是那哭哭啼啼总生病腻在爹怀里的小娃子了,有想法了。”
楚耀南徐徐跪下,紧抱住父亲的腿,他其实一直期待会有这么一天,期待父亲开口。
“那年,爹本是受人之托,送你回家认祖归宗的。无奈,那家的老太太性子倔,死活不肯收留你。你还那么小,饿了一天哇哇的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就裹你在怀里,暖着你,和你说话。爹想,把你放人家门口,躲起来,她们家生些恻隐之心,总该收留你吧?大人再有过错,孩子无罪呀。于是爹就用袍子铺在地上,放了你在她家大门口,自己躲起来,静静地等,等了一个多时辰,等得邻居都被哭声引出来看个究竟,那家的大门就是不肯为你打开。”秦老大痛苦摇头说,“爹就想,没爹没娘的孩子本来就够惨了,就这么个家,日后可能有好日子过呀?无奈之下只得抱你回家,顺手就把你塞进了你娘的被窝里。你娘那时是个丫鬟,被我养做外室,养个孩子也不惹人耳目。爹是想,孩子再大些,再找回去,或许那家老太太气消消就好了。可是,你越来越大,越来越可爱,小模样伶俐得,人见人爱。爹舍不得,你娘也舍不得。爹在你四岁那年总是狠狠心从你娘怀里抢下你,带你去认祖归宗,可你从小体弱多病,还偏偏有那喘病,走到北平就病倒了,险些丢了命,爹随身带的盘缠都做了你的药费。爹就想,那户人家日子并不宽裕,日后可能养活你?你这病呀……就这么,养你在身边,一晃就二十年。爹是想,等你娶个媳妇,再把这事儿告诉你,凭你自己去主张吧。只是人家扔掉的孩子爹捡来养大,辛辛苦苦养大,爹做错什么了吗?你为什么要听信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的话,还听了日本人的鬼话,来冤枉爹。你,你!”
秦老大越说越气,提起楚耀南巴掌挥舞了狠狠打了几下,边打边骂:“南儿,爹的心里,从来只有你这个儿子,多生几个儿子,你也是爹的儿子呀!”
楚耀南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抱住秦老大哭做一团。
惹祸上身
楚耀南抱起初生的婴儿,肉肉的一团踢踹着两只小腿十分可爱。
他试图用手指逗弄那孩子,冷不防被孩子的尿浇在手心里。
“哎呦,哎呦,小毛头尿啦,看这娃娃,怎么尿大哥哥一手呢。”十二姨抱歉道,慌忙吩咐奶娘拿帕子为楚耀南擦洗。
“童子尿,辟邪的。”楚耀南丝毫不见怪,反搭手为孩子换着尿片,虽然动作笨,但托了孩子在手心时那痴迷的目光,壁灯幽暗的光洒在温润如玉的面颊上格外柔和,那画面很是动人。
十二姨说:“南儿,人说男人抱孩子时那神态是最迷人的。”
楚耀南一笑,呶呶嘴逗弄小娃娃说:“嗯,宝宝的笑才是最迷人,等下爹爹来了,抱抱你,让你娘迷个够。”
“啐,又贫嘴滑舌了。南儿,日后我家宝宝可是要拜你这个大哥哥做师父了。你教他读书打枪弹琴下棋,你要将他教成第二个南少呀。我是想好了,日后宝宝能如南儿你一样的博学多才,聪明睿智,讨老爷子欢喜……”
“少来捧杀我。”楚耀南一抬手嬉皮笑脸制止,却见父亲带了几位姨娘正笑眯眯的进来。
“怎么这么热闹?”秦老大问。
一旁的五姨娘凑近前接过孩子打量说:“呦,看这孩子长得,嗯,虎头虎脑的。”
六姨娘探头看看说:“可不是,真可爱呢,就是这皮肤黑,像哪个呢?奇怪了。”
“还看不出吗,都是后进门的少爷,把那点黑带来了,要不然呀,我们家宝宝和南少一样白净。”十二姨不服道。
“切,看你说的,南儿同你家宝宝搭得上什么干系呀?”
“唉,越说越不正经了!”秦老大忙制止住姨太太的聒噪一片,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勾个手指逗哄着,那孩子只对他甜甜的笑。
“这眼睛像娘,嘴唇像娘,鼻子像我。”秦老大说。
“可惜耳朵不像老爷,老爷那招风耳多有福气呀,看看大少、二少都随了。”五姨娘不失时机地挖苦着。惹得十二姨不快,反唇相讥。
楚耀南一回头,恰见母亲三姨太撇个嘴进来,那神色颇是不忿,他忙拉一把母亲逗笑说:“娘,您跑来做什么?只看我这个儿子就够了。”推了母亲就出房门,生怕她说出什么扫兴的话,三姨娘边是拍打他边责怪道:“这孩子,还吃味儿了。”
出门恰遇到牛氏领了秦溶兄弟过来,只一笑而过。
三姨太酸酸道:“看把他母子得意的,一个白痴儿子加个愣头青,可别被十二的孩子后来居上追了去。”
“那也不是桂姐儿你该操心的。”楚耀南不时同母亲如此打趣,叫母亲的闺名,母亲敲打他一路追赶了骂:“臭小子,没大没小的,看不让你老子捶你。”
楼下一片嘈杂声,三姨太说:“呦,真是凑热闹的多,这么早就赶来贺喜啦。”
探身向下望,黑压压一群荷枪实弹的兵冲进来,惊得三姨太尖声惊叫。
楚耀南一惊,按住三姨太安抚说:“别慌,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