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沛扭个身子嘟哝着:“爹,给沛儿买个游艇吧,沛儿要开游艇出海玩儿嘛!同学们家里都有游艇,惜惜她喜欢看海上的明月和夜里漫天星斗。”
秦溶本来想睡觉,近日精疲力竭,被秦沛吵得心烦,大骂一声:“她倒没跟你讨星星呢,你也让你老子上天给你摘去!滚出去,别吵我睡觉!”
秦老大一瞪眼骂:“轮到你说话啦!”
“啐!”秦老大转身训斥秦沛,“海上看星星?你没见日本鬼子的军舰虎视眈眈的停在定江外入海口吗?万一打起仗来,不把你小子炸沉了去喂鱼,还去和妞儿吊膀子呢!”
秦沛却不肯罢休地搂着父亲的脖子耍赖道:“就要吗,就要吗,凭什么定江的海面还要看日本人的脸色呀,谁听说过家门口玩还要怕被人炸死的。爹要怕国内不安全,那沛儿就出国去住,去美国买大游艇。”
随意一句话,楚耀南却十分感触,是呀,什么时候中国的海面上也不再风平浪静了,哪里才有个安稳的家呢?想他一路奔波,从定江寻根去东北再辗转北平,属于他的那点温馨的希望才被小心翼翼地双手掬起,却从指尖眼睁睁地流逝,无可挽留的迷茫。
他侧过身,眼里噙泪,听到父亲无奈地叹气,然后说:“好了好了,儿女都是债。爹就依你,买个游艇,不过,你这回一定要考个前三名回来,爹才给买。”
秦沛看到希望,兴奋得又蹦又跳。
“乖儿子,陪爹喝一杯。”秦老大说,一杯酒递到秦沛眼前。
秦沛高兴,接起秦老大手中的酒盅一饮而进,辣得喉咙如火灼,探个舌头又跳又叫的用手挠着舌头喊:“什么酒呀,辣死了,辣死了。”
“快快,爹给你吃口猪头肉,”秦老大紧张地夹起一块儿猪头肉喂进秦沛的口中,摩挲着他的背说:“看你这点子出息,不就一杯酒吗!”
屋外阿彪在探头探脑,秦老大问:“你小子鬼鬼祟祟做什么?”
阿彪嬉皮笑脸探个头说:“老爷,该给少爷上药的时候了。”
楚耀南见一屋子的人,慌得轰赶阿彪说:“不到时辰呢,你退下!”
“嗯,上药,就现在上药。”秦老大吩咐说。
楚耀南眼珠一转说:“爹在吃东西,那药味道冲,怎么好扫了爹爹的兴致?”
“嗯,不妨事的。那个沛儿,去帮你南哥上药。”
秦老大笑眯眯地说:“今天炉火生得旺,日头足,伤口不宜捂着,要生褥疮的。”
楚耀南最知道父亲修理他的手段层出不穷,分明是要让他在众人面前出乖露丑,他灵机一动说:“爹,南儿的伤已经溃脓,听说沾去哪里就烂哪里的,就是我娘都不敢让她随意给上药了。阿沛细皮嫩肉的,别烂了他的手,南儿可就罪过大了。”
果然听到此话,秦沛大叫着:“我才不伺候他呢,有那么多下人呢,凭什么我要给他擦屁股?”
楚耀南心里恼怒,嘴里却说:“就是不敢劳累阿沛弟弟的。倒是阿溶,劳苦功高,伤得厉害,看让护士来给换换药吧。”
他心里窃笑,想这皮球踢给了秦溶,有些促狭的快意。
“嗯,都使得的。”秦老大说,对了门外喊:“护士都去哪里了?快多来几个人,给二少爷换药!”
楚耀南窃笑,果然四两拨千斤,如今是秦溶挣扎负隅顽抗。
秦溶本来眯个眼心里烦闷,被这一句话惊得皱眉说:“不用你们劳神,药才换不久的。”
眼见洋大夫和小护士们托了满是药瓶的搪瓷盘子一队进来,楚耀南紧闭上双眼,耳边听着秦溶在叫骂着,秦老大在一旁指挥着打针上药,还大言不惭地说:“讳疾忌医的故事你听说过吗?有病就要打针吃药。”
“哗啦啦”一阵响,竟然秦溶挣扎中将护士手中的托盘打翻,药瓶药水洒了一地,一片狼藉。那倔脾气又犯起来,无人能阻挡。
秦沛惊叫失声,跺脚哭骂:“我才换的西裤,就被你给污染了,这可是从英国定做的,高档毛料,你赔得起吗?你个败家子!”
那“败家子”三个字从秦沛嘴里说出十分可笑,楚耀南如看戏般暗自失笑。
他听到一阵挣扎声,父亲的喝骂声:“溶儿,不要闹,溶儿,再敢闹爹可是要打了!”
“来人呀,拿绳子来,把二少爷手脚捆在床梆上,免得他挠伤了伤口。”
“放开,放开我!”秦溶费力挣扎,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回家来自取其辱。
一阵挣扎,终于安静下来,楚耀南侧头看秦溶,秦溶被父亲抱在腿上,紧紧压住,头几乎垂在床下。
头戴护士帽的小护士熟练地拉下秦溶的裤子,露出那伤口,楚耀南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向下看那伤口,果然乌青黑紫肿起的一大块,看不清那枪伤的洞。大夫戴个白口罩在熟练地处理伤口。秦溶挣扎时那绝望的目光恰同他交接,狠狠地瞪他,似乎勒令他转头。
大夫说着洋文,秦老大一脸茫然,楚耀南忙翻译说:“大夫的意思是说,阿溶伤口那个地方淋巴多,很危险,炎症没彻底消除,不宜挪动。千万不要不小心碰到伤口。”
楚耀南翻译到这里,看秦溶紧紧闭眼,如菜板上放弃挣扎的猎物。心里暗笑,就不由又加一句会说:“大夫的意思说,若是怕病人挣扎伤到伤口,不如把他手脚绑起来。”
秦老大揉弄着秦溶,听着楚耀南的话,看着小护士端了药物离去。秦老大安抚着秦溶说:“唉,这才乖呢,早听话就少受罪些。”将秦溶放平在床上,只为他搭了半截被子说:“晾晾伤口,不要生褥疮才好。”